（安采薇）
    “夫人！昨夜下雪了！！”清晨才醒來，丁香服侍洗漱時已忍不住說個不停，待我用過早膳後，更是拉著我便往屋外走。
    邁出屋子，夾雜了細小雪花的清寒微風迎麵撲來，呼吸之間，涼得肺腑有些微的刺痛。
    每年，丁香她見了雪都是如此高興，尤其夜裏大雪，清晨起來時更是如同驚喜一般。其實，我也是與她一樣。
    青蕪城地處偏南，冬季時並不總會下雪，也難得會下得很大。
    記得才到京城的第一年，曾連夜降下大雪，白日時雖行走不便，但厚得幾乎能彎腰躲藏進去的積雪——第一次見到那樣的大雪，那時心中的喜悅，時至今日，再次見到天空落下雪花之時，仍能清晰回想起來。
    從禦林苑秋狩之行回來之後，我就再未曾走出洛館半步。
    那之後的每日早晚，我仍堅持在後院複習那些武學基本。漸漸地，翻身上牆的速度變得快了些，而試圖攀上屋簷時，耗時雖長，但好歹再未曾摔到地上過了。縱是如此，久悶在館內，後來又漸每日多有昏睡之意。
    不過，今日見了這一場大雪之後放眼盡是雪白的景致，身心頓覺暢爽幾分。
    丁香轉身回去取暖熏籠來，我趁此機會捏了一個雪球，瞅準她出來的時候，立即將雪球擲出，打在了她的腳邊，嚇得向邊上一跳，幸虧正好走過的小常扶住了，才不至於摔倒。
    “夫人！”丁香哀怨的聲音在院內響起。
    我大笑著，又將另一隻手上的雪球擲過去，等她回擊。
    果不其然，她終於將暖熏籠交給小常，也揉了一個小雪團，扔了過來。雖然她到底還是沒敢將雪團扔向我身上，但扔在腳邊，我及時閃避開，也是有趣得很。
    一開始喜兒隻是在一側擔憂地看著，後來也被丁香拉著加入了進來。
    一時間，院子內雪球橫飛，歡笑不斷。直到我擲出去的雪球落在了邁入院門的一個人腳邊，院子內霎時靜了下來。
    “……毓王爺。”我垂首福身行禮。
    不知他為何忽然出現在此。
    他的腳步頓了一下，徑直向我走來，在我的麵前停下，卻隻是靜默著。
    “王爺……？”
    就在我將要抬頭之時，他忽然伸手過來，卻是彈掉了落在我肩上的雪。
    我將要抬頭的動作一下僵住，“……多謝王爺。”
    他收回手，過了片刻，才再開口：“後日，敏王府有梅花筵，聖駕亦將前往。你，隨我去。”
    “……王爺？！”我再抬頭時，他已大步走出洛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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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小聲說笑著，行走在敏王府上的梅花林間。而我默默行走在眾人之間，與走在前邊的那兩人拉開了距離，也無心賞梅，心中隻念著何時才能打道回府。
    我不明白，他既帶了青菱來，為何又要多事將我帶來。
    從進門開始，敏王就一直陪在聖上身邊。隻是看背影，比了前次所見，敏王似乎又更見清瘦。
    我的疑問不多久就得到了解釋。
    在梅花林畔的敞軒內外各自就坐後，正與聖上說著話的周淑妃忽然轉過視線，竟是向遙坐在末席的我道：“安側妃，有些時日未見了，本宮甚是想念。從前安側妃入宮為本宮與眾姐妹所煮之茶，不知今日可否還有幸得以一嚐？”
    我隻能應允。也不必擔心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因為穆離他竟帶了幾樣茶來，不知究竟是何時從洛館中取來的。
    一壺茶將好之時，一陣風過，有梅花數瓣從樹上落下，其中一瓣正好落入壺中。
    我一時不知該作何處理，卻是聽周淑妃在上笑道：“梅花無意入茶中，可不正是又應景，又多了一分雅意？”
    我垂首稱是，繼續手中動作。
    然而就在茶水即將從中傾注而出時，穆離忽然從一側大步衝了上來，搶過茶壺，將內裏的茶水盡數倒在地上，動作迅速不過眨眼之間，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眾人愕然，我亦驚愣，望著他。
    他將已空了的茶壺放回案上，轉過身，麵向聖上所坐的上首位置跪下了，正色稟道：“兒臣以為，梅上有灰，茶中落了灰，理當更換一壺。”
    “……也罷，你且起來。但為何如此突然？”聖上終於開口，威嚴的語氣之中隱隱帶著一絲不悅。
    “回父皇，兒臣適才因故暫時離席，才回來，正好見梅花落入茶中，思忖猶豫之下，終於上前。令父皇受驚，還請父皇恕兒臣唐突之罪。”穆離道，說罷，抬手便搭上了梅花枝杈，隻一下，將那一枝梅花折下，“兒臣無意擾了梅花入茶的雅興，不若就折了這一枝的梅花，仔細清洗一遍，再放入茶中，方才妥當。”
    我站在一旁，不敢抬頭，但也感覺得出氣氛甚是凝固。但事情既已發生，穆離他說的也在理，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品過茶後，眾人又隨聖上一道起身，往梅花林深處走去。
    梅花林盡處，是一處湖。而湖前懸掛著一副巨大的梅花圖景，畫布高約丈餘，長更是達到五、六丈左右，將之後的湖景嚴實遮住了。
    敏王跪奏：“這一幅百梅圖，是兒臣每日在栽植梅樹之後所空出的一兩個時辰所繪。每一株梅，樹幹之上都寫祝語，祈祝我大雲國祚昌繁，父皇萬歲安康！”
    聖上聞言，攜周淑妃往那幅百梅圖近前走去，走了幾步，仔細看了一會兒，始終未說一語。接著仍是靜默，走到敏王身前，彎下腰，親自扶起敏王，拍了拍敏王的手，道：“菥兒這手竟比朕還要粗糙多繭，朕心如何舍得？”
    話語之間，滿是心疼之意。
    看來敏王所作，並非他人代勞，確實下了一番苦功。
    在賞畫之後，敏王又奏請：“賞梅花，觀梅畫，品梅茶，其樂在心中，甚為感動。對梅的這一份感動之情，民間有女能以舞樂詮釋，兒臣有幸窺得其美，不敢獨享私藏，今日誠請獻於父皇駕前。”
    “好。”聖上微笑允了。
    敏王謝恩，側轉過身，吩咐左右。
    緊接著，懸掛在湖前的巨大畫幕倏然向一側卷去，露出其後，有一方搭建在水中的水榭戲台。戲台並不大，由青竹板拚建而成，用料雖簡單，卻應甚得聖上之心——“尚節儉，忌靡費鋪張”，前一段時間，還曾聽說宮中又有一道“勸民書”，上行下效，至少得表現如此。
    又且接下來將表演的梅花舞樂，按照敏王所說，並非教坊樂坊的舞姬，而是偶爾從民間尋得，亦不違“尚節儉”之意，甚至算得是另一種“舉賢”了。
    台上一曲梅花舞，台下眾人多是看得目不轉睛。一來，這梅花舞編排得確實好，不論單個動作或是動作之間的起承轉合，舞姬們跳得也齊整到位，二來，舞姬尤為美豔，尤其領舞的舞姬，身材窈窕有致，香肌勝雪，更特別的是一頭紅發如瀑，隨著舞步踏轉，眸光亦是流轉清媚。
    然而，至多不過是美豔而已。
    那位紅發舞姬的目的性太強，縱是巧妙掩藏，但仍能窺見她的目標所在，直指向那個坐擁至尊之位的男人。而聖上也似是看得目不轉睛，連敏王上前請暫離席，聖上也隻是漫不經心擺了擺手，視線更未曾從那紅發舞姬身上移開。
    台上的梅花舞雖美豔至極，我卻一會兒就看得煩了。隨起身去更衣補妝的貴婦們暫先離開了坐席，往梅花苑內稍偏的角落安靜透氣一會兒。
    ……連穆離適才也一直盯著台上。我原以為，至少他也會厭煩那般美豔卻無靈魂的舞蹈。
    不過，我從來就未曾猜對過他的心思不是麼？甚至直至今日，我也隻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他是極危險的。所以，不僅不要試圖靠近，不要妄想猜測，更要竭力遠離，要不再多想，哪怕一絲一毫。
    走廊背陰處，光線昏暗，穿過的風更是寒入骨髓。站得太久，隻怕會凍僵了，便再向走廊連接的另一處小院子走去。院子一角有一片小槐樹林，看起來景致甚是蕭索。
    從那片小槐樹林之中傳來靡靡呻吟之音。乍聽起來，似乎有些像……貓？
    ++++++++++++++++++++++++++++++++本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