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不禁失笑，“太子爺指的‘那東西’是什麼，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可都已如實說了。”
    “‘都’？”融瑛挑眉，眸光驟冷。
    “是，都如實說了。”
    至於信或不信，再如何多說也是一樣。
    “嗬，青蕪城山高水遠，毓王可救不了你。”
    救不了……什麼？
    心底不由暗笑。
    從京城到青蕪，即使是飛鴿傳信，消息最快也要大半天。若是休書已出，那可真是再無半點關係了。
    “雖聽聞毓王府上的安側妃並不受寵，”融瑛忽又開口，“不過，為何卻偏偏允了你一人省親？”
    “原來，太子爺是對這感到疑問麼？”不由輕笑出聲，“或許再過不了幾日，太子爺就會知道了。”
    休書一出，必定跟著風言風語——但，畢竟事關毓王穆離，風言風語大抵不會持續太久。
    融瑛蹙眉，似在思索，墨綠瞳眸中寒光愈重。
    “太子爺，”說著，深福身行禮，“能送我回去了麼？”
    片刻靜默，墨綠眸中寒光卻刹那忽散，竟流露出淺淺柔意，唇邊，亦是恰到好處的溫和微笑，“也罷，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
    然後，作了個請的手勢，先一步向院門的方向走去。
    原本的冷靜，才在適才的一刹如墜深穀病淵。
    深深呼吸，脊背上竄過的寒意，隱隱顫抖。
    這人，大抵，和……穆離一樣。
    ……如果可以，這輩子，再也，不要靠近。
    臨上馬車時，融瑛麵上仍是那樣的溫和笑意，卻比似笑非笑時的傲慢神情還更令人感到想要遠離。
    “安側妃。”他忽叫住了正踩上腳踏的我。
    轉過身，隻見他微仰頭望天的側臉輪廓，蒼白月光氤氳模糊。
    定是錯覺罷，一瞬，竟覺得和那個人有那麼幾分的相似。
    “太子爺還想說什麼？”
    片刻，就在我打算不管直接走了的時候，他才再開了口，“若事情並非安側妃你所想那般……”
    “……什麼？”
    未注意時，笑意已從融瑛的臉上消失，墨綠色的瞳眸，此時，卻是映著一片氤氳模糊，“沒什麼。”
    “隻是，覺得，都，很可憐啊。”
    轉身時，恍惚竟似聽他如此低語。
    再轉回身，馬車邊卻已不見了夕國太子融瑛的身影。
    駕車的是一個黑衣蒙麵人，身形瘦高，不過看得出關節十分靈活，大抵也是功夫十分了得之人罷。
    不到一個時辰，竟到了安府外，過了圍牆，隻須過一夾道，再穿過荒蕪了許多年的小花園之後，就是我所住的小晏館了。
    下了馬車之後，才想問他該要怎麼辦，未及眨眼，他已經一手拽過我的胳膊，耳邊隻聞風聲忽過，再睜眼時，已是在了牆內。
    才張口準備道謝，還未出口，黑衣蒙麵人已然消失不見了。
    隻剩隔牆隱約的馬車行駛聲。
    連馬車的聲音也低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這一趟，夕國太子果然並非隻是受邀到訪雲國這麼簡單……
    回到小晏館時，丁香仍睡在門邊，與適才走時一樣，竟是一動未動。
    在冰冷的地上躺了這麼久，著涼了可不好。
    將丁香搬回床上，蓋好被子，又燒了壺熱水，兌了些冷水，以毛巾沾了略燙的水幫她擦了臉。
    身子雖覺疲累，卻半點睡意也無。稍一思忖，順手拿剩下的熱水泡了杯花茶，捧了到窗邊暫坐。
    書卻是看不進，隻覺太陽穴仍是隱隱的疼痛，如有針紮一般。
    抬眸，深湛的天空，月朗星稀。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曾似想過這樣的情愫究竟是如何。
    但，後來……
    不論相距遠近，若是心未在，就是天涯共此時又是如何？
    很久很久以前，曾聽蘭姨如此對月輕歎。
    那時的自己，還不懂。
    ……這一次回來，可，不會再離開，去那個是非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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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月十五，可是花燈佳節。這，夫人沒忘吧？”
    清晨起來，就聽丁香興衝衝地走進來道。
    忘是不至於，不過……到底還是有些懷念，小時候，牽著蘭姨的手，另一手舉著小花燈，在青蕪城的街道間蹦蹦跳跳地逛著。
    千百盞花燈，璀璨如夢一般的風景，隔了這些年，再一次躍入眼中。
    原本隻說出來逛逛就好，不知丁香從哪兒翻出了原來閑時自己做的一柄荷花燈，添了燈油，小心點亮了這才交到了我手中。
    捧著荷花燈，沿著穿過青蕪城的青河堤岸走了一會兒，丁香為路邊一家賣各種小兔花燈的攤子吸引住了，不由停了腳步。
    兔子花燈做得甚是精巧，看得出攤主人花了很大功夫，竹支架紮得極好，沾上去的布畫兒也畫得十分精致。
    正這時，路南麵駛來一輛馬車，下意識地往道邊邁了一步閃避。
    未想馬車即將經過身邊時，卻聽馬車上有人說話，聲線清冷，“停。”
    短短的一個字，卻是聽得毛骨悚然。
    是錯覺麼？
    馬車已“吱呀”一聲刹住了。
    未及多想，更沒有勇氣轉過身去看個究竟，抬手就拉過了正捧著一隻小兔花燈愛不釋手的丁香，正欲從一側快步離開，才走開兩步，攤主人卻追了過來，“誒！那位小姐！”
    這一下，周圍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
    先付錢麼？
    丁香也是一臉摸不著頭腦的神情望著我。
    隻得停了腳步，放開了拉著丁香的手，一手拿過了那隻小兔花燈，另一手往錦袋中一掏——
    ——竟不見了！
    記得是帶了的啊！
    元宵燈節，青蕪城街道人山人海，總不會是什麼時候錢袋被——
    ——“攤主，請問一隻花燈是多少錢？”
    身後，忽傳來了那個清冷得令人寒顫的聲音。
    不顧一切想要逃開，還未踏出一步，手腕卻忽然被他緊緊拽住了。
    勒得生疼。
    “你放手。”不由怒了，聲音卻反而變了平靜。
    轉過身，仰頭，冷冷望著他。
    深漆幽邃的眼瞳，竟似隱有怒意。
    “請問……”小兔花燈的攤主出聲問道。
    轉過頭去，見攤主是個年輕人，甚至可能還是個少年，稚氣的臉上亦是跟不上狀況的驚訝，目光不斷在穆離和我之間轉移。
    “內子。”穆離道，對著旁人時，倒是溫和地笑著的。
    跟在他身後的侍衛立即上前將錢付清了。
    攤主“哦”了一聲，神情仍有些困惑，又望了這裏一眼，這才走了回去。
    周圍視線卻越來越多地聚集了過來。
    或許，沒多久，就會有人認出……
    “毓王爺，好久不見。”身後，忽然有人出聲道。
    轉過身去，竟真的夕國太子融瑛站在那裏。
    似笑非笑的神情，眉微上揚，墨綠色的瞳眸卻無半點波動，“街上說話多有不便，可請毓王爺與安側妃到樓上雅座一道品茶賞景？”
    穆離淡笑，“如此，都謝太子爺。”
    這時，緊拽著的手才放開。
    垂眸，手腕處已是一片烏青。
    無法，隻能跟著走在了他二人之後。
    才上茶樓，落座之後，融瑛才舉茶盞，卻並不飲，而是頗意味深長地盯著穆離，“原以為皇帝會讓……沒想到來接本太子的，竟是毓王。”
    融瑛的語氣似有幾分失望，穆離卻像是全未注意，反而是淡笑著問，“太子爺這幾日在青蕪城可玩得盡興了？”
    “風景甚好，令人幾乎樂不思蜀。”融瑛這時亦淺笑答，“不過，毓王爺此來，我可不好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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