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算是早餐還是午餐時，進藤肉眼可見地精神不振。當他第三次試圖用筷子夾牛奶喝自己絲毫沒覺得哪裏不對的時候，塔矢終於看不下去，按住了他的手。
    進藤一抖，差點沒把筷子扔出去。
    塔矢皺著眉打量他的黑眼圈，“你怎麼了？”
    進藤暗自唾棄自己，臉上強作鎮定，“沒什麼。”
    他不動聲色地轉了一下手腕，掙開塔矢的手掩飾地去端牛奶，結果喝得太急嗆到了。
    塔矢一下站起來，又是不解又是無奈地幫他拍背，“你這……到底怎麼回事？沒睡醒的話就再去睡一會兒。”
    “咳、咳……真、不是！我們今天不是睡到十點才起嗎，早睡夠了。”進藤狼狽地拿了一張餐巾紙擦嘴，對自己這種不淡定的行為頗感丟人，“可能……可能就是餓過頭了，神誌不清吧！”
    他埋頭大口吃飯，試圖以實際行動增加自己說辭的可信度。
    塔矢怎麼也沒想到這人雖說躺在床上卻幾乎沒怎麼睡著，見狀半信半疑地坐回座位，“真的不用嗎？”
    “真不用，酒店下午兩點退房，我們回去得五六點了，還得防著堵車。”進藤查了一下路況，現在還算暢通。
    “續一天就可以了，”塔矢沒看他，淡淡道，“反正又沒什麼事。”
    這話說的，進藤在內心歎息——他幾乎要以為塔矢想跟他多呆一會兒了。
    “這個，”他聽到自己笑著，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著毫不走心的話，“沒必要啊。”
    氣氛突如其來地陷入沉默，塔矢沒再說什麼，隻是等進藤吃完食物後站起來，“走吧。”
    他們回房間收拾好東西，退了房到停車場。兩人把行李放進後備箱，塔矢就順手從進藤手中拿過了車鑰匙。
    “你臉色不太好，我來開吧。”
    進藤先是為這自然而然的動作愣了一下，“你會開車？”
    從來沒有見塔矢開過車，他以前跟河穀伊角討論車的話題時這人也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問他就說沒興趣，真有需要的話棋院會安排。——頭銜者，就是這麼了不起，引得一幫人又羨慕又無語。
    “會，上個月拿到的駕照。”塔矢麵無表情地從包裏掏出了什麼遞到進藤麵前，進藤定睛一看，不由好笑。
    “我也沒說不信啊。不過這是日本的駕照，在中國不能用的。”
    塔矢顯然沒想到這一茬，頓時愣住了。他此前對車確實毫不關注，僅限於知道“有駕照才能開”，來中國頻率雖高，停留時間卻不長，目前還是第一次碰上需要開車的情況，不由懊惱地抿抿嘴。進藤覺得這個樣子的塔矢十分可愛，笑眯眯地揉了揉對方的腦袋袋，“乖，把鑰匙給我。”
    摸完才後知後覺這個舉動是不是越界，燦燦地放下手。塔矢理了理被揉亂的頭發，卻沒說什麼，將鑰匙塞回進藤手裏，自己上了副駕駛。
    進藤深吸三口氣，一路上假裝無事發生。等到加油時終究沒忍住，趁著塔矢去廁所的間隙悄悄給和穀發信息，拐彎抹角地打聽塔矢的感情狀況。
    “？？？”幸好和穀沒在對局，飛快地先回過來三個問號，“自己問啊。”
    “我倆打過賭，誰先脫單誰是狗。”進藤仗著不用麵對麵，毫無心理負擔地胡扯，“怕他騙我，先問問你。”
    “沒見著有女朋友，但是有傳言。”和穀也是沒想到這種事情有什麼說謊的必要，立刻就信了，“說他親口承認，有喜歡的人了。”
    進藤本來沒指望從和穀這兒得到什麼實錘，聞言簡直一陣眩暈，“誰？”
    “我怎麼知道，沒人敢問。”
    “你怎麼沒早跟我說？！”
    “你又沒問。”和穀回了個無辜的表情，“再說，沒見到真人，傳言而已。”
    進藤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手抖得幾乎拿不穩手機。
    冷靜點，進藤。他對自己說，冷靜點，不要慌，好好想想。
    “塔矢親口承認有了喜歡的人”，這種內容過於爆炸聽上去就很像假的八卦，說是純粹空穴來風的花邊謠言，進藤是不信的。
    這可是塔矢亮！
    不管是性格還是實力，進藤都想不出造這種謠的意義所在。
    如果這個傳言是真的，塔矢真有了喜歡的人，這個人也絕對不會是江口杏。畢竟當初大半個棋院都見證了她對塔矢的追求，隻要塔矢一開竅，兩個人在一起完全水到渠成。之後就算塔矢自己低調不提，或許顧慮影響不讓女方來棋院，他那一眾塔矢門下的師兄弟也毫不知情或者同樣守口如瓶的可能性能有多大？
    不是辦不到，而是沒必要。
    談個戀愛而已，他這個年齡這個成就，一旦宣布所有人都會喜聞樂見，雜誌社就算不放在頭版頭條，至少也得去買掛鞭炮慶祝。他完全沒必要好像見不得光似的遮遮掩掩。
    如果塔矢真喜歡上了一個人，明明自己也承認，兩個人卻沒有在一起，也沒人聽到風聲。
    這個人會是誰呢？
    有可能是……我嗎？
    塔矢一回來就見到進藤呆呆坐在駕駛座上，兩手攤在大腿上，目光呆滯地漫射在虛空，一副靈魂正在從嘴裏流淌出去的表情。聽到關門聲就慢慢扭過頭來盯住他，然後一言不發——即使臉夠帥，依然蠢到讓人無法直視。
    “在想什麼？”
    “在想……”進藤還沒想好自己在想什麼，就被塔矢的手機鈴聲打斷。他閉上嘴，示意塔矢先接，一邊發動了車子。
    “是棋院。”塔矢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接了起來，“你好，我是塔矢。”
    “工作……是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對，有點變動。”
    “還沒有回來。”
    “不一定。”
    “這邊還有點事……是的，我個人的原因。”
    “等我回來再說吧。”
    “好的，您也新年快樂。”
    塔矢掛了電話，還沒忘記之前的話茬，“你剛剛，想說什麼？”
    進藤當然不敢說在糾結你到底喜不喜歡我，隻好順著這個電話引開話題，“棋院催你回去？”
    塔矢握著手機不知在給誰發信息，“沒有，新年問候而已。”
    “棋院就算了，你大過年的呆在這裏……家人沒有意見嗎？”
    “我父母跟朋友出去旅遊了。”塔矢發完了短信，關掉手機活動了一下頸椎，“這邊的事更重要。”
    “咳，”進藤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裏的期待和試探不要顯得過於明目張膽，“這邊有什麼事？”
    “你昨天不是說，要一起去周邊玩。”餘光中，塔矢微微側過頭來看他，“難道不算數？”
    “……算。”，進藤腦海中炸成一片煙花，暈暈乎乎地說，“你願意的話，當然算。”
    回到城裏正好是飯點，兩個人一下午沒怎麼動，都不餓，於是在小區附近隨便找了家小店喝稀飯。進藤習慣性地點了兩份後，見塔矢盯著牆上的菜單，想到了什麼，趕緊說，“我要了醬肉包和魚片粥，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嗯。”包子和粥都是現成的，老板飛快地端上來。塔矢挑了挑眉，慢條斯理地扳開一次性筷子，“一直很喜歡。”
    進藤被撩的簡直神誌不清，怕自己一張口發出的全是無意義的感歎，隻好安靜如雞。塔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沒吭聲。兩個人同時咳了一聲，又同時埋頭喝粥。
    臨分手前，塔矢下了車又回過頭，屈指敲了敲車窗。進藤這一天大腦都處於不斷重啟開機的循環中，聞聲不明所以地搖下窗，探身過去，見塔矢單手撐著車窗邊緣俯下身來，“你去過故宮嗎？”
    進藤萬萬沒想到被問這個，愣了一下道，“沒去過。”
    “好。”塔矢笑了笑，“天氣預報說明天會下雪，我們去故宮看雪吧。”

    作者閑話：

    拖了這麼久，是因為一直沒想好他們告白的場景——畢竟是這一章最重要的部分，寫了好幾個片段，都覺得OOC。
    前段時間終於有了靈感，趁著五一，一定把告白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