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率向來玄學的天氣預報竟然準了一次，當天夜裏真的下雪了，紛紛揚揚，天還未亮便積了薄薄一層，為整個北京城裹上一襲銀裝，沉靜又素雅。
    可惜他們沒能去成故宮，因為進藤感冒了。
    估計還是泡溫泉時不幸著涼，進藤回程時就微感不適，自己還以為是受刺激過多。等到半夜醒來頭疼欲裂，一測體溫，38。5℃。他估摸著體溫幾個小時就降下來的可能性屬實不大，隻好發了條短信給塔矢。
    塔矢第二天一早醒來看到進藤的留言，二話不說找上門來。進藤掙紮著爬起來開了門又一頭栽回被窩，“都叫你不要過來了，傳染給你怎麼辦？”
    塔矢隻當沒聽到，“我送你去醫院。”
    “千萬別，”進藤就猜到塔矢會這麼說，火速拒絕，“我量過，低燒而已，睡一覺就好了。”
    “可是……”
    “去醫院也就是輸液而已，”進藤把自己捂進被子裏，“我不想去醫院……”
    塔矢歎了口氣，想想為了感冒去醫院確實過於折騰，上前把被子拉下來探了探溫度，覺得溫度還算在可控範圍內，“行了，你睡吧。”
    進藤還想著讓塔矢不用守在這裏先回去休息，但話未出口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覺做了無數個夢。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已是暮色沉沉。他頭暈眼花地坐起來，覺得早上還針紮似的腦袋總算清淨了點。這時一股小米粥的香味隱約飄過來，被這香氣一勾，進藤的肚子頓時咕嚕嚕地叫了起來。他環顧了下四周，沒有看到塔矢，隻聽到廚房有動靜。正準備下床，就見門被推開，塔矢端著鍋碗進來了。
    “醒了？正好，起來吃點東西吧。”
    見他坐在床上了，塔矢順手打開房間的燈。早上昏昏沉沉的，進藤這才注意到塔矢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不知道是不是衣服帶來的錯覺，塔矢平日裏西裝革履下的鋒芒和棱角都被很好地掩蓋起來，被燈光一照，整個人看上去溫柔得不可思議。他就這樣呆呆地看塔矢走過來把鍋碗放在書桌上，呆呆地看塔矢舀了一碗粥，呆呆地看塔矢走到床邊坐下，舀起一勺，遞了過來……
    等等，塔矢這是要喂他？！
    “我自己來！”
    進藤趕緊搶過碗，塔矢這家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這幾天的行為簡直顛覆他自己二十多年的人設。如果不是認識這麼多年，進藤一定以為他是在追自己了。
    他會是……在追我嗎？
    進藤猛地搖頭，把這個想一想都覺得可怕的念頭甩開。為了掩飾自己的胡思亂想，他低頭喝了一口粥，隨即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很好吃！”他稀奇地看向塔矢，“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飯了？”
    塔矢看進藤喝得開心，滿意地挑了挑眉，“一個人住，慢慢就會了。”
    粥裏放了青菜和玉米，清香卻不甜膩。進藤確實餓了，西裏呼嚕地連喝三碗，突然發現塔矢還靠在床邊，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自己吃，後知後覺出一絲不好意思，一抹嘴道，“你怎麼不吃？”
    “我吃過了。”塔矢接過進藤的碗，轉手放在了書桌上，“你家裏什麼都沒有，中午要出去買菜，就拿了你家鑰匙，放在玄關了。”
    話音未落，輕輕打了個哈欠。
    進藤見他微露倦容，猜到他多半守了自己一天，便道，“你去睡一會吧，衣櫃裏有被子。”
    “不用了。”
    許是房間太溫暖，床太舒服，粥太好吃，塔矢就坐在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病後初愈的進藤陷入一種奇妙的氛圍中，恍惚間似乎回到了什麼都沒有發生以前，他還能夠心無旁騖地跟塔矢做朋友的時候。那會兒，塔矢也經常來他家，他們一起打譜、對弈，累了倒頭就睡……完全沒有經過腦子，熟悉的調侃脫口而出，“懶得鋪床的話，要不然上來跟我一起睡？”
    塔矢動作一頓，那雙漂亮的眼睛定定看了進藤幾秒，閃過一絲笑意，微微彎起，“好啊。”
    進藤傻了，“哈？”
    “開玩笑的，”塔矢原本坐在床沿，這會兒隻要往下一坐，便順勢躺了下來，“突然困了，我眯一會兒。”
    塔矢並沒有將腿放上床，隻是上半身躺下來睡在外側。床很大，他們兩也並沒有任何肢體碰觸。但即便如此，進藤一時間簡直汗毛倒豎，全身僵硬，大腦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慢慢找回五感，僵硬地一扭頭，見塔矢果然已經閉上了眼，呼吸均勻，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濃密的陰影。
    什麼聲音一下一下，愈發清晰——那是他的心跳，他簡直懷疑塔矢也能聽到。
    眼睛是人類感知視覺的唯一渠道，沒有眼神對視，進藤總算不用拚盡全力去控製自己的情緒。越是在意，越是優柔寡斷，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恨不能把對方的每次呼吸都拆解開來舉著放大鏡研究，唯恐進行了錯誤的解讀，拿捏不好交往的分寸。
    不知不覺，進藤右手撐著床頭，像是某種準備捕食的貓科動物，輕巧又堅定地俯下身。
    “你……”
    放在被子上的左手握緊成拳，進藤不動聲色地湊近。在這種靜謐安逸的氛圍裏，他不再克製自己想要靠近心儀之人的欲望。他原本想問點什麼，比如你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說那些話，是不是終於發現自己也有一點喜歡我……但除了一個細若遊絲的“你”外什麼都沒有問出口。他最終停在塔矢上方，這是他為自己劃下的紅線，也是當前的他們能有的，最近的距離了。
    輕輕歎了口氣，進藤右手使力，正準備直起身來，卻見原本安靜臥伏的眼睫微微一顫，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的下一秒，塔矢睜開了眼睛，直直對上了近在咫尺的進藤，眼神中，竟是一片清明坦然，並無半分睡意。
    “我什麼？”
    “我……”進藤僵在原地，第一反應是隨便找個借口遮掩過去，可是，可是……
    ——“他親口承認，有喜歡的人了。”
    “我之前說過，以後還是做朋友，這種話……我本來，真的是這麼想的……”
    緊張到快要窒息的進藤幾乎語無倫次，沒有注意到聽到這話的塔矢眯起了眼。因為他隻是死死盯著塔矢的頭發，不敢看對方的眼睛，生怕從裏麵看出一絲一毫的厭棄或嫌惡。
    “但是……對不起，我果然還是辦不到。”
    終於還是說出來了。
    進藤愣愣地想，塔矢現在會是什麼反應呢？
    失望嗎？生氣嗎？覺得被冒犯嗎？或者……
    “太好了。”
    太好了？
    好在哪裏？
    過於突兀和意外的回答讓進藤的大腦無法跟上當前事態的發展，再次當機。他目光呆滯地看著塔矢，從他們在中國重逢之後，好像一切的一切都變得不大對勁。這個人……這個人……真的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在別人耳中聽起來會是什麼意思嗎？
    塔矢沒有讓進藤的疑問存在太久。
    在兩個人本來就隔得很近的情況下，塔矢仰起了頭，這下他們的視線所及之處是真的隻剩下了彼此，近到連彼此的呼吸都似乎融為了一體，近到他們能聽清對方的每一次強烈的心跳。
    “不做朋友了，好不好？”
    然後，塔矢抬手環過進藤脖頸，一使力，準確無誤地吻住了進藤的唇。
    那一瞬間，進藤的世界恍如有無數絢爛的煙花爭先綻放開來。
    他的CPU來不及處理塔矢這句話的含義，隻是全憑身體本能，在塔矢的唇本打算一觸即離時，強勢地反攻了回去。畢竟，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開什麼玩笑？
    在麵對這樣強硬的攻勢時，塔矢並沒有躲開。他隻愣了一秒，就輕輕啟唇，放任進藤長驅直入。他甚至抬起另一隻手摟住對方，比進藤更迫不及待地讓兩個人糾纏在了一起。
    終於分開時，兩個人都麵紅耳赤——沒什麼經驗，不懂姿勢，又不懂換氣，缺氧再正常不過了。
    進藤抵著塔矢的額頭，一邊喘息一邊問，“這是什麼意思？”
    塔矢的聲音也沙啞得嚇人，“你還沒有回答我。”
    回答？回答什麼？……想了好半天，進藤才從一團漿糊的腦海中搜尋到那句話。再不敢去想也隻能這麼想了，有點不敢置信，進藤看著塔矢的眼睛，那雙相識十幾年裏，一直隻有黑白縱橫的瞳孔裏，似乎終於出現了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
    唇角勾起，進藤心花怒放，卻明知故問道，“不做朋友……那做什麼？”
    塔矢一貫擅長直球，對這種變速球一般的調戲顯然承受不住，聞言不由瞪了進藤一眼，兩手扶住肩膀就準備翻臉不認人地推開。進藤哪可能讓他逃掉，笑著側過臉，將自己的腦袋埋進對方頸窩處，深吸了一口氣。
    他又一次嗅到了塔矢獨有的，那種清幽冷冽的氣息。
    “那，以後就多多指教嘍，男朋友。”
    半晌，同樣窩在自己頸窩的腦袋動了動，那毛茸茸的觸感和接下來聽到的話讓進藤放肆地低笑出來。
    “請多指教，男朋友。”

    作者閑話：

    終於在一起了，撒花！！~~
    已經盡力了，希望沒有OOC……
    後麵還有一些日常小甜餅，隨緣更新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