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泉回房間的路上，進藤給自己做了無數次心理調節，試圖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那句話上轉移，最後全部宣告失敗。他腦內的幻燈片小劇場上隻剩下一個大寫加粗的問題在循環播放——
    塔矢真的喜歡上我了嗎？
    應該是吧，那種情形下說那樣的話，除了撩，還能有別的意思嗎？
    應該不是吧，主要是這個事兒，它實在毫無預兆啊！
    他重複著不斷說服自己又反駁自己的狀態，打開房門往邊上走想開燈，結果一個踉蹌，差點五體投地。
    塔矢被他嚇了一跳，趕緊一把扶住他的手，“慢點。”
    進藤方得不行，好不容易摸到開關把燈打開，這才發現險些把自己絆了一跤的是放在牆邊的雙肩包。
    “咳……我沒事。那什麼……你先去洗澡吧，”他兩都穿著浴袍，此時能清楚地感覺到塔矢抓著自己的手臂那塊氤氳的熱氣，進藤覺得自己僵硬到連眼珠都不敢轉，唯恐發生絲毫視線接觸，“……你頭發長，小心感冒。”
    靜默了三秒鍾，臂彎處那塊幾乎將人灼傷的溫度離開了。塔矢走進浴室，進藤還沒來得及理清自己是鬆了口氣還是悵然若失，塔矢又走了出來，手中還拿著一塊浴巾，一抖，將進藤整個人都包了起來。
    進藤猝不及防被對方雙臂環繞，他比塔矢高一點點，走在一起時幾乎看不出來，但此時為了讓浴巾繞過他身後，塔矢微微踮腳抬手，某個瞬間進藤甚至覺得下巴磕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塔矢將浴巾繞過來，在他脖頸處打了個結，滿意地抬眼看他，而他對上塔矢離自己不到一隻手距離的臉，幾乎能感覺到對方眨眼之間睫毛顫動帶起的風，一瞬間連呼吸都停滯了。
    “先擦下頭發，我很快就好。”
    進藤等到浴室裏響起水聲才跌跌撞撞地進到裏間。他一屁股坐到床沿邊，顫抖著手撫上額頭，那溫度燙到讓他覺得自己要自燃了。好一會兒裏，他腦袋裏什麼都想不起來，隻是一遍一遍像看電影一般閃回剛剛那個片段。
    然後在某個時刻突然反應過來，塔矢給自己圍浴巾時自己磕到的，是塔矢的鎖骨。
    我的天啊——進藤絕望地抱住了頭。
    塔矢他……他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他有沒有最基本的自覺？明不明白將脖頸送到別人唇邊是多強烈的性暗示？他這是對我太有信心，還是太沒信心？
    直到塔矢洗完澡出來，一邊擦頭發一邊催他，“你快去。”
    他隻在下身圍了一塊浴巾，赤裸的上身雖然清瘦，但並不顯得羸弱，動作間扯動的肌肉線條流暢而漂亮。
    雖說泡溫泉時已經看過，但人來人往的溫泉池和兩個人單獨相處的小房間當然是截然相反的氛圍，就像泳褲和內褲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同一個道理。
    胡思亂想把自己弄得熱血沸騰的進藤神色恍惚地去了。
    他在浴室麵紅耳赤地折騰了一番，靠在牆上喘了幾息。心虛於自己在浴室耽誤太久，他匆匆洗完澡，想著塔矢問起來自己該怎麼解釋，結果一出去，發現塔矢已經安靜地躺在被窩，睡著了。
    進藤躡手躡腳地走到塔矢床邊，蹲下身，呆呆地看了塔矢一會兒。泡溫泉時就離家出走的理智總算一點點回到他腦袋——這麼快就睡著，果然還是因為昨天工作太累了的緣故吧。
    這幾天，他們實在走得太近了。
    近到，他甚至產生了塔矢也有一點喜歡上自己的錯覺。
    “喂，”進藤小聲道，“你是不是真的……”
    深冬的午夜萬籟俱寂。
    被注視的人毫無所覺，不知夢到了什麼，唇邊甚至還有一點點上翹的弧度。
    進藤還是沒有問出那句話，起身的時候腿麻得差點沒站穩。他將塔矢伸出來的手塞回被子，又掖了掖被角，這才上了自己那張床，熄掉燈。
    他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做了無數光怪陸離的夢。清晨天蒙蒙亮時才有了一點深眠的感覺，卻突然被一陣振動聲扯回現實。身體的疲憊讓他沒有睜眼，但塔矢卻被來電驚醒，從床上猛地坐了起來。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後，塔矢立刻按掉了振動，然後小心翼翼地起身，徑直去了陽台。
    也許是怕關門聲太大，塔矢隻是虛掩上陽台的門。此時正是靜寂的清晨，進藤睡在靠陽台的一側，而這個酒店的隔音效果也確實稱不上好。
    因此，即使並非本意，即使塔矢壓低了聲音，進藤還是隱約聽到了。
    “……我還有事沒有辦完。”
    “不是工作。”
    “嗯，還要過幾天。”
    “回來之後，我會去拜訪江口阿姨的。”
    最後這句話像一道閃電般劈過進藤腦海。
    這段時間他一直呆在中國，逃離了曾經熟悉的一切人和事，在陌生的國度專注於圍棋，還剩下的所有心緒都放在了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塔矢身上，居然選擇性地遺忘了江口杏——這個在最初的最初讓他抑製不住選擇告白，從此改變了一切的人。
    他自己潛意識裏一直覺得塔矢和江口並沒有在一起，因為這段時間以來塔矢的頻繁出現，也因為他的隻字未提，但如果真的沒有關係，塔矢為什麼要去拜訪江口家？他又會……以什麼樣的身份去拜訪？
    塔矢後麵又說了幾句，進藤都沒有再聽進去。他能感覺到塔矢掛掉電話小心翼翼地回來，小心翼翼地觀察他有沒有醒過來，小心翼翼地回到床上繼續睡覺。
    他卻再也睡不著了。
    有一個人，他剛剛結束頭銜賽，正值新年，不好好在家休息，不去陪常年不在一起的父母，反倒跑到異國他鄉，還為了自己一句隨口的邀約把三天的工作量壓縮到一天……
    除了塔矢，他其他所有朋友都不可能做到這個程度。
    進藤假裝自然地翻了個身，將臉掩在被子裏，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可是，怎麼辦呢？
    我不可能跟你做回朋友了。
    我不可能跟一個產生了欲望的人做朋友。
    怎麼辦啊，塔矢？

    作者閑話：

    真不是故意拖這麼久。
    回想一下，好像整個2019下半年，都隻幹了磕CP這一件事。
    下一章一定讓他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