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準備交流的相關事宜，進藤在日本的一切活動都已經停止。之前申請審批的流程很趕，倒是等到已經自斷後路的發布會結束後，他反而不急了，一步一步地等簽證下來，買飛機票，收拾行李，跟家人朋友吃飯告別。
    即使如此，要做的事情還是有很多。忙碌的生活裏，很難有時間留給進藤去胡思亂想一些有的沒的。當把最後一箱行李寄出去時，他才突然意識到，航班就在明天了。
    昨天的棋院聚餐，太過緊張和糾結，進藤一直拖到快到五點才給塔矢打電話，結果不出意外地，“我現在在北海道。”
    這大概真的是老天的旨意吧。
    “有工作啊，那也沒辦法。”
    “我坐最近的航班回來。”
    “別別別！太麻煩了。”進藤趕緊阻止道，“而且今天就隻是吃個飯，沒有後續活動的安排。再說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大家聚一聚而已。”
    “不麻煩。”塔矢沒有理會進藤後麵一長串理由，“六點五十分，我現在過去機場能趕上，八點半就能到東京。”
    進藤想著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這十年的相處做不得假，也不會真的一點東西都沒留下。
    “真的不用了。吃不了那麼久，而且我晚上還有其他事。”
    “進藤，你聽我說……”
    “沒關係的，”進藤打斷了塔矢的話，“下次再約就好了。”
    這句話是真心的。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兩天之後就要啟程去中國，也是真的。
    真正離開的那天，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宜嫁娶，搬家，出行。
    已經在之前的聚餐中多次慎重提出“不要來送我，我不想麵對那種慘兮兮的氛圍，過意不去的話三年後來接我好了”的要求，於是提前吃過午飯，進藤就一個人拎著箱子坐地鐵到了機場。辦理好托運手續，也拿到了機票，進藤隨身隻背了一個雙肩包，輕鬆地要命。他看了看手表，一切順利，還有三個多小時，要去哪裏打發時間呢？咖啡店？書店？或者去逛逛免稅店？
    為了避免海關排隊太久，還是先去安檢吧。反正剛吃了飯現在還不餓。
    然而，進藤剛走到安檢大廳，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人站在安檢口不遠處，一貫的衣衫筆挺，正神情嚴肅地掃視著每一個檢票的人。也許目光真的有溫度，在進藤看到他的一刹那，塔矢幾乎同一時間將目光轉向了他。
    塔矢為什麼會在這裏？
    答案可以說昭然若揭——來送機的。
    可是緊接著的問題：
    他為什麼要來送機？
    進藤覺得自己有那麼一刻忘記了人類需要呼吸這個事實，他遲疑著，但仍然慢慢地向塔矢走過去。這幾步似乎很長，長到他好像能夠聽到自己瘋狂躍動的心跳聲；又似乎很短，短到好像隻是下一秒，他就已經站在塔矢麵前。
    他沒有問塔矢是因為什麼來。盡管他內心瘋狂地想知道答案，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即使問了，他也並不會得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今天天氣不錯。”
    塔矢有點茫然地扭頭看了一下外麵明亮到刺眼的陽光，應了一聲，“是不錯”。
    進藤注意到不遠處有幾排供旅客休息的椅子。
    “要過去坐一下嗎？”
    兩人坐定，進藤掃了一眼塔矢一身的正裝，笑道，“你這是剛從棋院過來？”
    “嗯，今天有研討。”
    “原來如此，是和穀他們跟你說的嗎？”進藤口是心非地抱怨著，“真是大嘴巴。”
    塔矢頓了一下，轉過臉來看著他，“你不希望我知道嗎？”
    “當然不是。”進藤連忙擺手，“我隻是……不喜歡離別的氛圍。”
    “離別是為了下一次再見，不是嗎？”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這是客套話，還是……真的在期盼與我的下一次再見呢？
    真的非常非常厭惡現在這種，把塔矢的每一句話都在心裏反複回放，字斟句酌，咬文嚼字地猜測是不是包含了什麼深意的狀態。
    “說真的，你希望我回來嗎？”
    一記直球。
    塔矢安靜地看著強作鎮定的進藤，那雙在對弈時尤為淩厲威嚴的眼睛此時卻似乎柔和下來，透過巨大落地窗照進來的陽光在他墨綠色的眼珠周圍形成一周細細的光圈，莫名有種繾綣溫柔的感覺。
    那一瞬間，進藤恍惚看到了某種劇烈的動搖。然而定睛一看，卻又分明什麼都沒有。
    果然……是我想多了呢。
    不管是以為我之於你很特別的曾經，還是到這一步仍然希望你能開口挽留我的現在。
    “我明白了，既然這樣，我們暫時不要聯係了。”進藤轉過頭，不再試圖捕捉塔矢的表情。他撓撓頭，有些自嘲道，“怕會分心。”
    得罪就得罪吧。進藤自暴自棄地想著。
    ——反正，應該也是最後一次了。
    塔矢還是沒有回答他，卻也沒有起身離開。附近有一個旅行團在吵吵嚷嚷地確認人數，分發資料，又窸窸窣窣地交流注意事項，與他們這邊的沉默形成了鮮明對比。然而他們就是一直默不作聲地並排坐在椅子上，眼睜睜地看著時針從一指向二，又從二指向三。大廳中的熒光屏上，也顯示出某班機“準點”的信息。
    今天真的是個好日子呢。
    陽光明媚，風和日麗，連隻有不到60%準點率的航空公司都沒有晚點。
    “我該去安檢了。”進藤站了起來。
    塔矢也起身，兩隻手他筆挺的西裝褲上不自在地搓揉了一下，於是那裏便留下了一個難看的皺褶。
    “一路平安。”
    進藤摸了摸鼻子，“Thankyou。”
    正式告別過了，現在可以走了——進藤這樣告訴自己——他挪動了下腳，見塔矢一臉忍耐的表情，卻還是忍不住要跟他說話。
    “塔矢，你哭過嗎？”
    塔矢有點詫異，卻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哭過。”
    “為某個人哭過嗎？”
    “……哭過。”
    “我也是。”進藤笑了一下，揮了揮手，“以後不要了。”
    終於狠下心來轉身的一瞬間，眼眶還是不爭氣地紅了。
    放棄，原來並不比堅持來得輕鬆。

    作者閑話：

    PS：記得在原著裏，塔矢在第二次輸給小光（其實是sai）時哭過，而小光則是在sai離開後懊悔而哭的。
    結論：sai才是大BOSS……
    接下來會以塔矢的視角，描述從進藤向他告白之後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