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念去去  卷四 17、放棄本因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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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在和穀家醒來的時候,進藤有一瞬間的放空。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麼?
    和穀端著杯水進來,一路絮絮叨叨,“你可總算醒了。半夜三更突然來敲門,喝的爛醉問什麼都不說。我才搬進來三天,連伊角都還沒來住過,倒是便宜了你。誒,後來方禦還打電話來問你是不是在這兒,你什麼時候跟他關係這麼好了?”
    進藤接過水一飲而盡,這才想起來,他與塔矢之間那點破事這一幫朋友都不知道。也許伊角察覺到個大概,但他最近正忙著跟女朋友複合,沒有精力來這邊摻和。同樣的,找方禦假扮男朋友這種不靠譜的行為,進藤同樣沒好意思讓除了塔矢之外的人知道。
    也怪不得和穀會有此一問。
    於是進藤半真半假地說,“昨晚在酒吧見過,後來我沒打個招呼就走了,他可能隨口一問吧。”
    “是嗎?”這說辭當然稱不上合理,和穀懷疑地看了他一眼,“話說,你昨晚怎麼跑我這兒來了?”
    “我的鑰匙不知道丟哪兒了,想了想你家最方便。”
    和穀無語,“合著我家成了客棧了?”
    “不說這個。”進藤捧著空杯子,指腹在光滑的杯壁上反複摩擦數次,最終下定了決心一般,將杯子放在一邊,抬起頭來,“中日韓三國的交流項目,我記得是你在跟進,現在還有名額嗎?”
    “你想參加那個?”和穀皺著眉打開了書桌上的電腦,“那個很搶手的,我之前問你你不是拒絕了?現在……對,現在名額已經滿了。要不我幫你再去問問?”
    “不是,”進藤出神地看著空氣中微小的浮塵,仿佛怕驚擾到它們一般緩慢地說,“我想參加的,是另外一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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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網上報名,到提交審核資料,到公示,到發布會,和穀都一直在鍥而不舍地對進藤進行勸說,試圖改變他的主意。然而進藤一句都沒有聽進去。直到工作人員來通知他入場為止,他都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機,幻想著下一刻就能在屏幕上看到那個人的名字。
    然而,沒有。
    短信或者電話,都沒有。
    公告兩天前就貼在棋院所有重要通道,相關通知也已經發到每個人郵箱,塔矢沒理由看不到。
    進藤自嘲一笑,按了鎖屏鍵。
    所以……他是真的不在乎吧。
    這樣想著的時候,心髒會有一點微微的刺痛感。可是,這樣也很好,至少可以離開地毫無負擔。
    和穀還在盡最後一絲努力,“有必要做到這個程度嗎?圍棋在哪裏不是下?”
    “我不想用不好的狀態來應付比賽。”
    “你怎麼知道會狀態不好?你對自己也太沒有自信了吧!”
    進藤苦笑了一聲。
    “是啊。”
    最近的生活狀態可以說是一團糟,心思根本就難以用在鑽研棋藝上。在麵對喜歡的人時,也完全不知道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我大概……對自己的一切都開始沒有自信。
    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掙紮一把,讓自己避免陷入日益崩潰的沼澤。
    沒有再回答和穀氣急敗壞的“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不就是最近戰績一般那又怎樣誰還能一直開掛啊”,進藤麵無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跟著工作人員踏入發布會會場。
    幾大主流媒體都來了。
    畢竟,作為本因坊頭銜擁有者,突然提出去參加中日韓三國的長期交流項目,這是讓太多人跌破眼球難以置信的事情了。三國之間的項目很多,但多是短期。不管是交流還是資曆鍍金都很不錯,所以這些名額一向非常搶手。但是進藤報的這種長期項目,不管是時間精力的大量投入還是考慮到國家政治因素,都可以說是吃力不討好。伊角當年去中國進修一年時還是院生,時間相對充分,都震撼了很多人,更別說進藤這種一來就是三年的。
    語言問題和生活習慣暫且不談,光說東京棋院這邊的手和和工作怎麼處理就是一件大事。
    理所當然地,記者們迅速針對這點進行了提問。
    “請問這是否意味著您會頻繁往返三國之間?”
    “不會。既然決心進修,當然要全心全意。相關的工作會暫時停一段時間,這方麵棋院已經批準了。”
    “那麼手和賽和檢討會呢?”
    “也會停止。”
    “您的本因坊戰明年就會開始,那時候應該會回來吧?”
    “這就是今天召開發布會的主要目的了。”進藤深吸一口氣,他幾乎是不受控製地又按了一下手機,卻在仍然沒有看到任何來自於塔矢的信息後,終於放棄了一般閉了閉眼。然後,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那個決定。
    “頭銜賽時間長,所需精力多。關係重大,不容馬虎。為了不讓我的私人狀況影響到它,我決定,放棄本因坊。”
    所有媒體都震驚了,甚至有人失手掉落了錄音筆。
    棋壇上並非沒有放棄頭銜的先例,但那大多是自動或者被迫。比如說上一任五冠王塔矢行洋,就在退役時自動放棄了所擁有的五個頭銜。
    像進藤光這種,才獲得頭銜一年,連一次挑戰賽都還沒有進行就宣布放棄的,卻還真沒有。
    短時間的失神後,反應過來的媒體爭先恐後地提出一個個尖銳的問題。
    站在後台的和穀哀歎一聲,不忍直視地捂住了眼睛。他撥通越智的電話,“完了完了,進藤他真的說了!”
    越智冷靜的聲音傳來,“我知道,我在看電視。”
    “你說他怎麼這麼擰呢?”和穀覺得自己好想不通,“兩個月的時間是有多難熬?更何況還是頭銜賽,他能有多少跟這種頂尖棋手比賽的機會?”
    越智理智道,“作為你口中‘頂尖棋手’的一員,這種機會進藤有很多。”
    “……我打給你是指望你能出出主意,而不是來懟我的。”
    “話都說出口,也算木已成舟。再說他又不是去玩,”越智反倒有點不懂和穀如此糾結的點在何處,“他的開盤和官子一直都有問題,現在能徹底靜下心來磨煉棋藝不是也不錯嗎。”
    “你不懂。”和穀欲言又止。
    曆史上休賽閉關進行磨煉的事例層出不窮。也不是沒有人試圖二者兼顧。被稱為‘猛虎’的高爾夫球者赫茲,就曾在僅用42周就攀升到公開賽15位時,宣布自己將專心於揮杆的調整。在他的調整期間,三場世界級大型球賽,他隻贏過一局。
    這個例子非常能說明問題。能夠雙管齊下固然完美,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才是常態。
    此時在台上,麵對記者們“如此輕易地放棄是否是對本因坊不夠看重”“請問這是逃避挑戰賽的意思嗎”,“這是否意味著您對自己信心不足”之類的問題時,進藤表現地遊刃有餘,成竹在胸。就像越智所說,他想要進修的理由很充分。
    “這隻是為了沉澱,一直以來我的開盤和官子水平都亟待提高。為了更好的進步,這勢必需要推翻以往,並進行大量新的嚐試。”
    “如果同時需要參加各項比賽,爭取勝利是第一要務。我沒有能夠足夠的驗證新想法的空間。”
    “既然二者會互相產生負麵影響,且時間和精力都有限,我決定先做我認為正確的事。”
    “這絕非對‘本因坊’的不尊重!恰恰相反,正因為我明白它所代表的意義,才希望用自己最好的狀態來對待它。”
    冠冕堂皇的場麵話倒是說得很漂亮……和穀在心裏暗暗吐槽。
    倒不是說這些理由不夠好,但是總覺得,不夠全麵。
    之所以會有這種感覺,是因為在進藤喝醉酒醒來那個早晨,當他說要參加為期三年的交流項目時,和穀分明從他眼睛裏看到了痛苦與不舍。
    而這些掙紮在手續一天天辦齊後,漸漸淡化成了一片默然。
    這不是一個下定決心要朝著目標風雨兼程的人該有的眼神,反倒像是某種痛苦後的逃避。
    你到底……想逃避什麼呢?
    一一回答了所有問題之後,進藤站起身,向台下深鞠一躬。待他抬起頭來,笑容燦爛。
    “在相信‘我可以’之後,我會回來的。”
    “謝謝大家!”
    次日的報紙頭條上,進藤站在此起彼伏的閃光燈照耀下,身姿挺拔,神態堅定,琥珀色的眼珠清潤閃亮如晨曦中的琉璃。

    作者閑話:

    新年快樂!!!
    明天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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