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一結束，進藤就拉著方禦跑了，因為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麵對塔矢。被他黏上的方禦萬分無奈，“我要去找我師兄，你一定要來當電燈泡嗎？”
    進藤表示臉皮就是這麼厚，“你們約在哪裏？”
    “西町的C&P酒吧。”
    西町……塔矢家也在西町……
    進藤猛烈地搖搖頭，把亂七八糟的想法鎮壓回腦海深處。想了想道，“我跟你一起過去。放心，不會打擾你們的。”
    這借酒消愁的算盤不能更明顯。方禦有心相勸，但見進藤一臉沮喪，那些大義淩然的道理和勸誡又實在說不出口。最後也隻能歎息著仍他去了。
    二人到了酒吧，方禦直奔二樓，進藤當然不會沒眼力到跟上去。他到了吧台，向酒保要了一杯加冰威士忌慢慢地喝著。中途有人過來搭訕，都被他麵無表情地打發走了。很快大家便看出來此人無心獵豔，也就再沒人來打擾他。進藤就一直坐在那兒，一杯喝完再點一杯。他的酒量還不錯，但再好的酒量也擋不住主人想醉。於是沒過多久，他的思維就開始渙散，大腦一片混沌如同腳踩棉花，偶一抬頭，眼前看到的東西都似乎搖搖晃晃起來。
    當然了，搖晃的隻是他自己而已。
    從他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塔矢，到今天，已經兩年多了。
    這段暗戀時光稱不上難熬，塔矢對於承認的朋友容忍度很高，這樣的身份加上職業加成，他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在一起，不管是下棋還是娛樂。進藤暗戳戳地為兩個人的相處開心的同時，也能夠感受到塔矢在用自己的方式對他好。確切來說，除了沒有性生活，無論是相處的時間還是狀態，他們根本和熱戀中的情侶沒什麼區別。
    大概也就是這種心靈上的默契，讓進藤產生了“我對於塔矢而言是不一樣”的錯覺。
    也許，這不是錯覺。但是不一樣，也有很多種類的。
    比如說，不一樣的朋友。
    一個多小時過去，進藤腦海裏幾乎走馬燈一般把與塔矢相識相處的過程重複了一遍。中途方禦過來說了些什麼，隻顧著沉浸在回憶中的進藤也沒聽清。
    仔細想想，從12歲認識至今，不多不少，整十年了。這幾乎是他人生的二分之一。如果不出意外，隨著時間的推移，相識的時間隻會在他生命中占據越來越多的位置，而塔矢在他心中的分量，也隻會越來越重。
    沒錯，如果仍然像過去那樣相處，他應該隻會越來越喜歡塔矢。
    在江口杏出現之前，進藤也並不是沒有想過向塔矢告白。隻是那些有可能改變他們關係的話語一直都被他咀嚼幾遍之後默默的咽下去。
    即使塔矢一直不找女朋友，不結婚，也總會有別的什麼刺激到進藤。那一晚突然告白是衝動沒錯，但很多時候事情的發生，正是由一根微不可見的導火線引起。
    歸根結底，抑製不住向喜歡的人告白，本來就不是偶然。
    去試探，去揣測，去撩撥，都是情難自禁的正常反應。
    一時衝動告白之後，進藤被塔矢“不再相交”的反應嚇到，迫不及待地表示做回朋友。但他其實已經並不能滿足於此，於是看似用第三者緩解關係，實則在進行試探。失敗之後，雖然理智告訴進藤真的應該放棄了，但他卻在看到塔矢與他人交談時控製不住地心緒難平。
    現在的進藤，既看不到兩人在一起的希望，卻也已經無法實現“隻要能一直在一起就好”的諾言。
    恍惚之間，進藤好像看到塔矢出現在自己麵前。一如既往地板著臉，用說教的語氣道，“既泡吧之後，終於加上了酗酒是嗎？進藤光，你真是太有出息了。”
    我什麼時候酗酒了……進藤有點委屈地想，反正，“最近不是沒有什麼大型比賽麼？”
    “沒有比賽就可以隨便喝酒嗎？”對方似乎被他氣得不輕，“打譜呢？複盤呢？說到比賽，你都推掉多少賽事邀約了？”
    果然啊……你在乎的隻是圍棋而已。
    進藤將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呆怔片刻，嗬嗬地笑了起來。
    “我下得再好，又有什麼用？”
    “反正……我喜歡的人不會喜歡我。”
    那個縹緲的影子頓住了，進藤也沒有深究自己為何會產生這種幻覺，自顧自地喊調酒師，“再來一杯！”
    酒保熟門熟路地又遞了一杯威士忌給他，然後向他左邊問道，“這位客人要什麼？”
    左邊那位“幻影先生”用他一貫冷漠的聲音說，“謝謝，不必了。”
    幻影……好像不會跟別人對話吧？
    進藤被酒精迷醉得一塌糊塗的大腦思考了好半天才得出這個結論，那麼理所當然的推斷，這不是幻覺。
    所以，是真人？
    即使有了這種嚇人的認知，進藤卻根本沒有意識到更深層次的可能性。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他隻有一個驚悚的念頭，用大寫加粗的黑字映在腦袋裏：
    塔矢亮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還來不及得出一個結論，進藤就聽到塔矢轉過頭來直視著自己，緩慢問道，“你是跟著方禦來這裏的嗎？”
    進藤：“是啊……”
    這回答不知道哪裏戳到了塔矢的點，即使進藤此時神誌不清也能看出來他情緒上的波動。隻見塔矢深吸一口氣，用一種痛心疾首（？）的語氣道：“你真的……這麼喜歡他？”
    “喜歡到，明知他腳踩兩條船，還要選擇忍耐？”
    ……進藤：“哈？”
    塔矢忍耐道，“我來的時候看到方禦和一位……男性在一起，他跟別人介紹說是愛人。不管你是不是因為看到了這個現在才在這裏買醉，但既然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你就不能像個男人一樣大方放手嗎？”
    把腦海中那點記憶翻來覆去回顧了不下三遍，進藤總算想起來，他現在應該在和方禦交往中。所以，方禦有了別的愛人，自己似乎確實應該傷心。
    這讓他又好氣又好笑。笑在，塔矢總算還是為了方禦的事生氣了。氣在，這生氣的原因卻並不如他預期那樣。
    塔矢見進藤一味沉默，站在一旁歎了數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最後，塔矢還是沒再說什麼，反倒默默伸手，將進藤扶了起來。
    進藤猝不及防間與塔矢貼近，滿目都是塔矢墨綠的柔軟發絲，一刹那幾乎心髒驟停。
    這一刻，世間萬物都褪去了顏色，消磨了聲息。塔矢口微張似乎說了些什麼，進藤也聽不到了。
    他的黑白世界中，隻有那個人是彩色的。
    他們離得那麼近，近到，沒有縫隙。
    一片靜寂中，進藤唯獨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一聲一聲，如擂鼓在耳。
    “……反正，我喜歡的人又不會喜歡我。”
    進藤突然側過臉，單手撩起塔矢的頭發，緩慢但堅定地靠過去。最後——輕輕蹭在那個人的唇角。
    清幽而冷冽的氣息。
    被不出意料地大力推開後，進藤踉蹌兩步靠住吧台，哈哈大笑起來。他用手捂住臉，笑得如此用力而扭曲，以至於周圍盯著他看的人都沒有注意到有一滴淚溢出，然後消失在指間。
    “對不起。”
    塔矢仍然保持著推開人的姿勢，用一種震驚而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他。進藤麵上笑著，心裏卻隻覺荒謬又悲哀。從自己對塔矢動心開始，他就該預料到，他們早晚會走到了這一步。
    “對不起。我……做不到。”

    作者閑話：

    下一章會寫到一個我非常迷的梗，這個梗幾乎是我寫這篇文的動力~
    （但是沒有開始寫隻有大綱……）
    希望年前能擼出來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