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千江有水千江月 1、王座挑戰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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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藤,聽說你已經得到王座挑戰權了?”
市河小姐驚訝地詢問坐在窗邊自顧自打譜的進藤,她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於是頓時引來眾人圍觀。“什麼什麼?進藤君不是挑戰賽輸了嗎?”“你蠢啊,那是碁聖!”“所以這是另外一個頭銜?”
進藤聞言轉過身來,衝市河小姐眨了眨眼,“嘿嘿,這都是上周的事了,市河小姐的八卦雷達太滯後啦!”
這變相的承認頓時讓眾人都情緒高漲了起來,雖然這間棋會所的主人是前五冠王塔矢名人,但塔矢亮和進藤光明顯在眾人心目中的位置要高出不是一點點。畢竟,這裏的熟客基本上都是親眼看著那兩個小家夥如何一步步地從底層爬到現在的程度,基本上都是當自己孫子在看。
孫子有了成績,能不高興嗎?
“行啊,小子!”杜間先生興奮地拍了拍進藤的肩膀,“越來越強了!”
“我就說,小亮老師都是名人了,進藤君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進藤滿臉黑線,“雖然我不是很讚同西條先生的邏輯,不過後麵那句是對的。”
“嘿嘿,別管那些小事!”神田猛烈地把桌子拍得‘碰碰’直響,“碁聖就差了一點點,這次肯定能拿下王座的!”
“額,也不能那麼說。”進藤摸了摸頭,笑容中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點謙遜,“頭銜賽並不是每次都能比上一次表現得更好的。”
“喂!打起精神來!別這麼沒誌氣!”
“我這是謙虛!謙虛!”
市河小姐站在兩米外,看著進藤遊刃有餘地接受眾人仰視的目光和鼓勵的話語,突然之間竟然有點恍惚。
猶記得八年前,那個有金色額發的小豆丁冒失地闖進這家棋會所,大言不慚地自稱棋力很強,還指名要跟小亮對弈。
那個時候,誰會猜到,他竟然真的能打敗已經有了職業水平的小亮呢?
更沒有任何人想到,接下來,便是八年的糾纏與牽絆。
八年來,她在這家小小的棋會所裏,幾乎見證了進藤光與塔矢亮一路走來的磕磕碰碰,爭爭吵吵,拉拉扯扯。他們吵翻過,冷戰過,發誓再也不要見麵過,然而,八年後的今天,他們仍然是超越朋友的,彼此之間最特殊的那個存在。
圍棋的道路何其漫長艱難?她雖然不是職業棋士,但身處這樣的身份,她見過太多失魂落魄不得不放棄的或是苦苦支撐即將崩潰的棋士。
何其幸運,他們能在那麼早的時候,遇到彼此。
正想到這兒,便是一陣腳步自身後傳來,然後就是塔矢似乎永遠冷靜自持的聲音,“怎麼了?”
“小亮!”市河小姐轉身,見小亮一身正裝,外套還搭在手肘處,顯然是結束了工作立刻就趕了過來,不由微微一笑,“進藤得到王座挑戰權,這可是好事啊,怎麼都沒告訴我們?”
塔矢白了看上去得意洋洋的進藤一眼,板著臉,頓時有了天生的家長威嚴,“隻是挑戰權而已,並不是值得慶祝的事。”
眾人紛紛黑線。不清楚塔矢亮的人會認為他驕傲自大,自己得了頭銜就看不起所有沒得頭銜的人。但像市河小姐就很清楚,這絕對不是對進藤任何的輕視。她大概能猜出一點塔矢的心思,估計是覺得以進藤的水平,得到挑戰權是非常正常的事。
這不得不說是比對自己還要強烈的自信。
如果把塔矢亮的思考過程換成通俗易懂的話,大約是這樣的:對於任何一個普通棋士來說,得到挑戰權都是他們職業生涯中一件值得響禮炮的大事。但是你是進藤光,所以我並不覺得這是多麼了不起的成就。因為你不是一個普通棋士,你將來會走的路絕對比這個長得多。
這種隻挑最不討人喜歡的話來說的習慣,也算是一種技能了吧。而且,塔矢亮絕對早就練到了滿級。
眾人又調笑幾句,紛紛散了,把空間留給他們兩個。塔矢這才坐下來,把外套搭在椅背,又略顯不耐煩地解開了最上麵兩顆扣子,為了透氣還扯鬆了領口,不經意間露出線條深刻的鎖骨。
進藤收回盯著對方的視線,有點不自在道,“很累嗎?”
“還好,”塔矢當然沒主意到對方的小動作,自顧自地把袖子挽起來,手臂上薄薄一層肌肉弧線優美,“是跟議員下指導棋。”
“哦。”進藤表示明白地點頭,眼睛還牢牢地釘在棋盤上,“你不會狠狠把人家教訓了一頓吧?”這麼問並非信口開河,而是塔矢早有前科——那四盤和棋其實一直讓棋院對此耿耿於懷暗自防範,不到迫不得已不會讓塔矢去跟身份重要的客人下指導棋,可惜隨著其成就愈發大,名聲愈發聲名遠播,很多人直接指名要其服務,棋院對此也很無奈。
塔矢懶得理這個家夥,他換了個話題,“你下周就要開始進行王座挑戰賽了吧?”
談到公事,理智客觀終於回到進藤的腦袋,“啊,是啊。”他看上去大驚失色,“居然就是下周了!”
“……”塔矢簡直對其的神經大條無語了,默默看了他一眼,“長點心吧。”
“這不是有人會提醒我。”進藤嗬嗬笑道。
盡管這並不是他第一次得到頭銜挑戰權,盡管塔矢對這個挑戰權不屑一顧,但對於進藤而言,卻是有其特殊的意義。
他之前陷入自我否認的循環怪圈裏,多虧塔矢及時表明態度將他拉了出來,否則他的職業生涯估計也到了盡頭了。那之後,進藤的調整也算有了幾分底氣:至少,塔矢亮說了,他現在重視的隻是‘進藤光’這個人而已。然而,這調整其實並不容易,他用了足足兩個月,才勉強找回棋感。
這兩個月裏,塔矢幾乎每天都在棋會所陪他待到十點,跟他打譜,複盤,分析情勢。他們有時候會超出末班車的時間,塔矢便會去進藤家暫住一晚。甚至有一天,他們檢討完棋局已經是淩晨一點多,兩個人都實在困得不行,便直接趴在棋桌上睡了。第二天早上醒來,塔矢隻能穿著有些皺褶的襯衣去棋院,那時進藤看著塔矢紅腫的眼睛和有些淩亂的頭發,心裏有什麼東西漲得發痛。
進藤很清楚,那段頹廢的日子讓他落後其他人太多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補回來,是不是還能追上塔矢。兩個月內,他一直在怕,怕自己從此再沒有爬起來的機會,更怕自己辜負塔矢為他做的一切。
幸好,兩個月後的王座選拔賽,他最終打敗了倉田先生,拿到了王座的挑戰權。
這並不能說明他的棋藝與數月前有進步,但至少證明這兩個月沒有白費。
他沒有讓塔矢付出的努力白費。
然後,當進藤發現自己想的更多不是“我會怎麼怎麼”,而是“塔矢會怎麼怎麼”時,他有點慌了。他隱隱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這兩個月,或者說,在這近八年間,早已經悄悄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