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藤瞪大了眼睛看著塔矢，就像看著一隻史前怪獸。塔矢在說了那句話後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於是至少三分鍾，他們倆都保持著“一個人把手搭在另一個人肩膀上互相直視”的奇怪姿勢。
    先回過神來的是塔矢。
    他終於意識到什麼，於是收回手，掩飾的將手放在嘴邊咳了一聲，“那我先回去了。”
    這個舉動像終於按下了進藤的“turnon”按鈕，進藤像被用棍子猛烈地攪過的腦漿終於勉強找回了一點神智，他趕緊一把拉住塔矢的手，“喂！這個時間，還有電車嗎？”
    塔矢確實沒考慮到這個問題，他想了一下，很不確定地說，“應該有吧。”
    ……早知道會是這個答案。
    進藤沒鬆手，反而一使力，把塔矢拉進門來。他沒太敢看塔矢驚詫的表情，而是盯著天花板上的燈板著臉說，“行了，你今晚在這兒將就一晚，明天再回去吧。”
    塔矢想了想，覺得也無甚不可，於是點了點頭。他並不是頭一回來來進藤的公寓，也不是頭一回在這兒借宿。以前他們經常在這兒舉行小範圍的圍棋循環賽什麼的，興頭上來哪裏還記得時間？幾個大男生在一個房間東倒西歪地擠一晚上簡直是太正常的事了。
    而在這件事裏唯一不正常的是，即使是那種興頭過了終於困得不行了大部分人倒頭就睡的情況下，塔矢還能記著去廁所洗漱幹淨，然後再半閉著眼搖搖晃晃地找個人最少的地方——通常是廚房或飯廳，調整一個最舒服的姿勢，這才安心地睡過去。
    正是這個原因，進藤駕輕就熟地翻出塔矢全套的洗漱用具，包括牙膏牙刷毛巾拖鞋時，沒有人感到驚訝。
    “你先去洗澡吧，我幫你找睡衣。”
    這會兒是七月份，因為剛從外麵回來，塔矢還穿著白天的襯衣長褲。這種天氣洗了第二天就能幹，倒不用太擔心沒衣服穿的問題，但是晚上穿什麼睡得注意一下，因為塔矢明顯不是能適應裸睡的人。
    塔矢答應著進廁所了，進藤轉身去衣櫃翻了翻，隨便拿了一件沒穿過的T恤出來，上麵偌大一隻米奇怒刷存在感。這是之前老媽來看新家順便買的，估計也是捉弄的成份居多，進藤當然不會主動穿這種能自動降齡的東西，於是這衣服放在櫃子大半年都沒拆封。
    這會兒他把封口撕開，將衣服掏出來，料子是純棉的，摸上去還不錯。
    進藤懷著惡作劇的心態擰著衣服走到門邊，敲了敲門，“塔矢？開下門，我把衣服給你。”
    靜了幾秒，門被拉開了。塔矢隨便用浴巾裹了下半身，頂著一頭泡泡出現在門後，他大概正在洗頭，墨綠色的頭發上盡是白色的細小泡沫。塔矢拿過衣服，又徑自把門關上了。
    進藤還沒反應過來地愣了三秒鍾，不由一邊絮叨著，“都不說聲謝謝，真是……”一邊踢踢踏踏地走開了。而在轉身的一瞬間，腦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剛才短短一瞬看到的畫麵。
    水汽凝成的水珠順著細長的鎖骨滑過胸膛，沒入腰間的浴巾裏。塔矢的職業注定了他不可能有太結實的腹肌或是線條優美的人魚線，但其腰身確實纖長但不瘦弱，小腹並無一絲贅肉，看上去柔韌有力。
    “那家夥成天坐在棋盤上，怪不得那麼白……”嘿嘿嘿嘿地怪笑了幾聲，進藤像怪叔叔一樣興致勃勃地哼著歌走了。
    塔矢沒主意進藤拿的什麼衣服，隻知道大概是件新的T恤衫，於是隨意地套上，看了看，發現沒有睡褲，於是他拉開門揚聲道，“進藤，拿條褲子給我！”
    進藤不耐煩的聲音從房間傳來，“這個天氣穿什麼睡褲！”
    “不行，”塔矢從小受的家教不允許他光著下半身在別人家裏亂晃，即使這裏隻有他和進藤兩個人，他覺得這是不禮貌的行為，“隨便找條給我，不然把我穿的那條拿過來。”
    “……你真是雞婆。”進藤拿他完全沒辦法，隻好又去翻衣櫃，他自己是習慣隻穿內褲睡的，家裏根本沒有適合穿著睡覺的短褲。找了半天終於找到條寬鬆的大褲衩，展開看了看，然後忍著笑給塔矢拿過去。
    可憐塔矢壓根沒有衣服搭配的概念，他隻是摸了摸，感覺還比較柔軟，於是就直接套上走出來。
    進藤把褲子遞進去後就沒走，虎視眈眈地在門口守著。等到塔矢上身米奇下身褲衩地走出來，他差一點就笑到地上去打滾。好容易控製住爆笑的衝動，進藤趕緊進了浴室，“總算出來了。”
    塔矢沒多想，隻當對方是急著用廁所。進藤之前已經把衣服都扔進了洗衣機，這會兒已經洗完了，他便站在陽台上把衣服一件件撈出來曬了。曬的途中發現進藤絕對是積了好幾天的衣服一起丟進洗衣機洗的，不由滿臉黑線。他不常做家務，但畢竟一個人住久了，好歹知道深色和淺色最好分開洗，進藤倒好，什麼都不管地亂扔一氣。他剛剛晾了一件黑色的褲子，這會兒拿起來的又是件白色的外套。塔矢提心吊膽地找到自己的襯衫，見沒怎麼被染色才鬆了口氣。
    等曬完衣服，進藤也衝完澡出來了，他在自己家倒是毫不顧忌地穿著條四角褲就出來了，一邊拿了個毛巾擦身上的水珠，卻沒顧到頂著滿頭的水珠。塔矢盯著他的頭，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吼出“擦幹你的頭他在到處滴水”這種話。
    進藤大大咧咧地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推開了櫥櫃，抱了床被褥出來鋪在床邊。他這兒經常有朋友來借宿，光是床褥就有兩套。鋪好後他迅速劃了兩下，比了個拳頭出來，塔矢則是默不作聲地同時比出個手掌。
    “你贏了。”進藤撓了撓頭，率先倒在了地上的床鋪上，隨手拿了條毛巾被蓋住，“困死了，你關下燈。”
    塔矢把燈關了，也爬到床上，他的睡姿比起進藤來可要規矩多了。
    好一會兒都沒人說話。
    但其實，兩個人都沒有睡著。
    塔矢麵對著牆，他今天估計也是受了刺激，不然不會瘋了一樣說出那些話來。不過也沒什麼，反正，為其應該是兩個人下的。
    他其實有點意外，以進藤的性格，這樣的表現是不是太平淡了？
    此時，進藤側了下身，靜靜地看著塔矢黑暗中模糊的剪影。不知為何，這會兒靜下來了，他覺得眼眶裏有點微微的濕意。
    進藤嘲笑了自己一句‘娘娘腔’，然後悄悄地，在枕巾上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