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蒹葭蒼蒼 9、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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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前天去哪兒了?”
進藤剛走出電梯,就被離他隻有幾步的塔矢嚇了一大跳,那人就站在前台,半側著身,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
興師問罪?進藤被自己的腦補雷到了。
“你怎麼在這兒?”
“棋院有資料,我前天去你家,你母親說,她不知道你去哪兒了。”
“額,”進藤茫然地望著他,“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媽把資料轉交給我呢?”
塔矢沉默了一瞬,“有些細節,我需要跟你說清楚。”
“……唉,真討厭工作啊。”進藤走到前台另一邊,趴在上麵,無精打采地抱怨著,“是什麼?大堂解說還是訪談?”
塔矢看著跟往常一般無二的進藤,心裏各種複雜。他曾經對這個特質非常滿意,但現在,他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這種可以輕易把一切負麵情緒拋到腦後的能力。
——大概是因為他自己沒有這種能力的緣故吧。
“是北鬥杯的訪談,鑒於你們這次確實……”塔矢頓了頓,“表現出眾。”
“哇哦,”進藤抬起半個腦袋,故作驚詫,“真難得,我們的表現出色到讓塔矢君敬佩嗎?那我真得請岡他們出去吃一頓了。”
塔矢黑線,“你能認真一點嗎?”
進藤又趴了回去,“好……”
懶得理這個一提到玩就興致勃勃說到工作卻萎靡不振的家夥,塔矢將放在腳邊袋子裏的資料拿出來,推過去,進藤沒動,於是他不耐煩地敲了一下對方的腦袋,“看看這個。”
進藤有氣無力地把資料拿過來隨便翻了翻,“我真搞不懂,把我們的照片登在雜誌上跟推廣圍棋有半毛錢的關係嗎?難道看看照片就能讓他們知道應該長還是跳嗎?”
“……把他們當工作就行了。”塔矢對此沒有任何安慰或者開導,因為這其實也困擾了他很多年。
“好吧,時間是明天下午……那我回去再看。先進去了。”
塔矢看著他再正常不過地準備進對弈室的背影,回想自己前天站在進藤宅外的複雜思緒,實在沒能忍住。
“你還沒有說,你前天去哪兒了。”塔矢淡淡開口,他看到進藤腳步一頓,手無意識地垂了下來,“回答我,進藤。”
毫無疑問,進藤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塔矢擁有的唯一一個朋友。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後,塔矢就已經完全不對進藤設防了。塔矢敢說,進藤絕對連他睡覺前洗漱的順序都知道。之所以會如此迅速地認可進藤,究其原因,很大一部分時候因為進藤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常常使用“喂跟朋友一起去XXXX很正常”的句式了。
所以塔矢需要知道這個答案。他需要知道,進藤究竟有沒有真的把他當朋友?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口中的“朋友”,該是多麼渺小的存在。
進藤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該說什麼,他能說什麼。他曾經說過會告訴塔矢關於sai的事,但在在那之前,他必須將所有一切都瞞得滴水不漏。塔矢問過很多次,“你的總有一天到底是什麼時候?”,他在心裏的回答是,當我有把握和你心中sai的位置一致時。
簡單來說,塔矢對sai的執念一直被他看在眼裏,他始終害怕當塔矢知道真相後,會用那種悲傷的,譴責的,憎恨的眼神看他。
他受不了這個。尤其是,當他們的關係已經在七年的時光中被打磨地愈發光滑流暢的現在。
有一天,他可以成為讓塔矢有種敬佩的對象,他們可以完全平起平坐,他在塔矢心目中重要程度超過sai……那個時候,進藤也許就有說出真相的勇氣了。
可是那一天……真的有那樣的一天嗎?
塔矢對此質疑,其實進藤也在偷偷問自己。
塔矢越來越強大,即使前兩個月經曆了低潮期,他的實力依然無人能夠質疑。十九歲的名人,足夠讓塔矢站在世界的上層,金字塔的頂端。頭銜在每個國家都是特殊的存在,那不光代表了你的棋藝,還有你的天賦,你的心理素質,你的經驗……那就像是一個分水嶺,隻有拿到頭銜,才有在圍棋的世界裏昂首挺立的資格。
換言之,塔矢,和高永夏,是同一階段的人。而那個階段,沒有進藤光的存在。
進藤沒有懷疑過,自己總有一天能拿到頭銜,但是,他真的有一天,能跟塔矢站在一起嗎?
十五歲時,他敢理直氣壯地說:能!
可是現在,他不敢了。
他在所有人麵前擺出一副自信到自負的姿態,其實隻是為了掩飾近年來他心中愈發嚴重的自卑。
塔矢越走越遠了。而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追上他。
進藤看著塔矢憤怒的眼睛,千言萬語湧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他想起五年前sai剛剛離開的時候,塔矢跑到學校圖書館,不顧周圍人不滿的抱怨大聲質問他為什麼不在下棋,那個時候,他看著塔矢,心情跟現在,非常非常地相似。
你看,這樣的情況下,我怎麼敢跟你說,你心心念念的sai,被我的愚蠢和自負殺掉了呢?
“塔矢,我……”
“你又要說,總有一天會告訴你,是不是?”塔矢打斷他的話,麵無表情道,“還是閉嘴吧。”
說完,他轉身大踏步離開了。推開了樓梯門,塔矢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門背後。進藤怔忪地看著那扇門,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他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有什麼東西不對勁了。
“進藤跟塔矢在冷戰?”
本田長大了嘴,剛喝進去的飲料淅淅瀝瀝地漏出來,讓坐在一邊的越智厭惡了挪到了對麵,然後手忙腳亂地找衛生紙。
“有沒搞錯,閃閃二人組也會冷戰?”奈瀨調笑道,她去年考上了職業,這會已經升上了三段,也算是小有名氣的新人了,“他們居然能忍住不吵架?”
這句話讓所有人(包括越智)一起點頭表示讚同。
“說實在的,每次來棋院看到他們在吵架,我都有種老夫老妻的即視感。”和穀感歎道,被伊角滿臉黑線地敲了一下,“你這是什麼爛比喻。”
“不是嗎?他們吵架的素材太豐富了。哇,你們知道嗎?他們連鞋子的擺向都要爭。”
“……”去過塔矢宅的越智實在不想說這其實太正常了。
“對了,”一直在旁邊聽著沒有發表意見的伢木突然冒出來一句,“他們是為什麼冷戰?”
所有人都沉默了。
“額,我隻知道周二進藤來棋院,塔矢跟他說了幾句,然後他們就吵翻了。”
“我當時在旁邊,好像是關於周刊采訪的事。”
“其實當時我也聽到了,但是我沒聽懂。”
“……metoo。”
幾個人麵麵相覷,最終得出結論,作為正常人,我們果真不懂瘋子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