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藤今天果然又沒來啊。”
    伊角無奈地瞥了一眼和穀，“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喂，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麼啊。”和穀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ing，“院長已經不爽他很多次了，這家夥老是自作主張，任性到讓人想扁啊。”
    伊角無語地看著一臉求知欲的和穀，忍了又忍才沒把“關你什麼事”說出口，而是忍耐道，“他也有自己的私事吧。”
    “能有什麼重要的事，”和穀罵罵咧咧，“小鬼頭一個，又沒交女朋友，還有什麼比棋賽更重要的？像是去年，明明是好不容易的歐洲圍棋交流，這家夥居然還是拒絕了，簡直氣死一眾人。”
    “……”伊角暗想，你好像跟進藤同年吧，“進藤今年也二十了，有自己的社交圈很正常。”
    “我知道，我就是不爽。”和穀暴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我們不是朋友嗎？他連我跟我女朋友多久約會一次都知道，卻瞞了我們這麼久……到底是有什麼嚴重到不能告訴我們的？”
    “行了行了，”伊角將兩個人喝剩下的飲料杯扔到了垃圾桶，率先站起來，“對弈要開始了，我們走吧。”
    從那兩個人開始談話，某個人的耳朵就一直不動聲色地豎著。等他們離開了，某人的手也停下來了，然後看著麵前的棋盤發呆。
    應該是這樣吧。
    昨晚衝進藤發脾氣的舉動讓塔矢非常難以理解，他不是會關心朋友同事的私生活的人，但是他那時候，卻沒有忍住自己想要搞清楚所有關於進藤的事的衝動。回去之後，他想了很久，沒有得到答案。
    今天聽了和穀和伊角的對話後，他終於明白了。
    應該是不滿足於對自己了解甚多的朋友，自己卻對其一無所知吧。既然和穀他們也會有這種情緒，那就不是自己的問題了。
    “小亮，你在這兒幹嘛？”
    塔矢詫異地抬起頭，發現緒方正比他更詫異地看著他麵前的棋盤，塔矢低頭一看，腦內一炸。
    他剛剛隻顧著偷聽，手上完全是掩飾性地亂擺，擺出來的棋局慘不忍睹。
    塔矢趕緊把棋子打亂了收起來，“抱歉，我剛剛在想事情。”
    緒方默默地看著他，簡直無力吐槽。他已經習慣進藤每年今天不在以及塔矢每年今天的不正常。偶爾看著他們兩，緒方甚至會有一種閃瞎眼的錯亂感覺。
    塔矢咳了一聲，“緒方先生，有什麼事嗎？”
    “哦，對了。”緒方將手上的資料遞過去，“這是北鬥杯的專訪資料，你拿去給進藤吧。”
    塔矢張了張嘴，想說這兩天進藤不會接任何工作，他後天就會回來到時候由出版社直接給他不是更好……但他什麼也沒說，而是接過來，淡淡道，“我知道了，這就去。”
    他站了起來，緒方挑了挑眉，“你下午沒事了嗎？”
    “嗯。”塔矢心不在焉地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又到櫃子裏去拿錢包和手機，“我今天都沒什麼事。”
    “哦……”緒方意味不明地目送塔矢走出休息室，摸著自己的下巴，沒什麼事還往棋院跑，坐在休息室一上午就為了擺一盤五子棋？
    嗬嗬。
    塔矢對進藤的家並不陌生，他們經常要一起參加某個活動或者比賽，互相到對方家裏去找人是太正常的事情了。印象中進藤的母親是個標準的日本婦女，善良，溫柔，耐心……話說回來，對著進藤光那樣的家夥，沒耐心能行嗎？
    “啊呀，塔矢君。”
    塔矢對著麵前的女人露出微笑，“你好，好久不見了。”
    “是啊，我想想，有兩個月了吧。最近有那麼忙嗎？”美津子看塔矢好像沒有進來的意思，猜測對方估計有正事，“是來找小光的嗎？”
    “啊，是的。”塔矢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來給進藤送點資料，他今天向棋院請假了。”
    “這可不好辦了，”美津子無奈地攤手，“小光上次回來是三天前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塔矢這下可真吃了一驚，他剛去過進藤的公寓，沒有人在，他便理所當然地以為進藤每年這天都會回自己家的，如果不是，那他能去哪兒呢？“請問，他是每年今天都會出去嗎？”
    “這個不一定。”美津子想了想，“有些時候一個人鎖在房間整天不出來，有的時候就會想現在這樣，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這樣……”塔矢想了想，禮貌地頷首道，“那我還是改天給他好了，告辭了。”
    從進藤家出來，塔矢有一瞬間的愣神，他剛剛在猜測進藤有可能去的地方，但卻發現，自己根本一個地方都想不出來。他知道進藤喜歡哪家拉麵店，喜歡哪家鞋店，喜歡哪家快餐店……但他卻對進藤也許傷心難過時回去的地方一無所知。塔矢突然想到幾個月前自己處於低潮期時，進藤輕鬆在那家書店找到了自己。
    我其實根本就不了解進藤。塔矢有點迷茫，他看到的進藤，都隻是進藤願意讓他看到的那部分而已。進藤不願意說的，就整整七年都沒讓他接觸到哪怕一點點的真相。
    那又怎麼樣？塔矢惱怒地想：並不是我不想，而是你根本，就不給我接近你的機會。
    到底是什麼秘密，讓你在七年後的今天，仍然不願意告訴我？
    與……sai有關嗎？
    一開始，進藤光之於塔矢亮，大概就是“知道sai身份的人”而已。但是慢慢的，慢慢的，一切都不同了。他開始看到進藤的天賦，進藤的努力，進藤在圍棋上讓他愈來愈移不開視線的驚豔棋藝。桑原老師說過，圍棋，是要兩個人下的。隻有兩個人都準備好了，才有可能有神之一手的誕生。
    盡管很不想承認，但是，父親已經老了。桑原老師很快也會退下來，一柳，桑下，座間老師，他們都總有一天，會選擇隱退。
    進藤是不同的。他們年齡相近，他們在一起，有無限的可能。
    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其實跟父親對弈後，塔矢就已經告訴自己：進藤，就是那個會坐在他棋盤對麵的那個人。
    塔矢不知道sai之於進藤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他隻知道，進藤會和自己下一輩子的棋。或者說，自己需要進藤陪著，下一輩子的棋。
    這樣想法很沒有獨立性，很不自信，很軟弱，但是，圍棋是如此特殊的東西，有一個足夠出色的對手，有時候，比自己的實力還要重要。
    塔矢仰起頭，夕陽的餘暉照在他身上，帶了了些微的暖意。他放棄地閉上眼睛，捏緊了手中的文件，轉身往地鐵站走去。
    進藤，你說過，總有一天，我能知道我想知道的。
    那個時候，是不是就代表，你已經足夠信任我，信任到願意和我分享你最大最寶貴最重要的秘密？
    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