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藤，你跟塔矢吵架了嗎？”
    第四十五次被問到這個問題，進藤已經瀕臨狂暴化的邊緣。
    這幾天他們倆的冷戰棋院所有人都輕而易舉地看了出來，敢大模大樣跑去問塔矢的人不多，因為他們經受不了被塔矢那雙沒有感情的眼睛冷冷瞪著的壓力，但是麵對進藤，哇塞，不八卦一下怎麼行？
    所以，進藤的回答也從一開始的“我們沒有吵架”變成了“誰說的？”，最後是“關你屁事”。
    一般來說，這四個字一說出口，就能打退大部分純粹想看熱鬧的無聊人士。
    但是，伊角和和穀顯然不屬於容易被打發的行列。這兩個人，和穀臉皮厚，直覺準，伊角則攻心為上，軟硬皆施。作為棋院有名的八卦小分隊，每次被他們逼問都簡直讓進藤感覺老了三歲。
    和穀：“快說！你們是什麼情況？吵架？冷戰？打架？絕交？”
    進藤：“沒這回事！”
    和穀：“沒哪回事？冷戰還是打架？”
    進藤：“我們都二十歲了，怎麼可能用打架來解決問題？！”
    伊角：“這就是你們覺得冷戰更合適的原因？”
    和穀：“Tooyoung，toosimple。”
    進藤：“……管你屁事！”
    和穀：“現在是惱羞成怒了？你幹了什麼蠢事把塔矢惹到了？”
    進藤：“那根本不是我的錯好嗎？”
    和穀：“所以確實有事發生了？”
    伊角：“誰先挑起的？”
    進藤：“當然是他！”
    和穀：“他挑起這個話題之前，你幹了什麼？”
    進藤：“我什麼都沒幹！他太莫名其妙了，剛剛還好好的，一本正經說訪談的事情，突然就翻臉一樣，用嚇死人的聲音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不就是前天我不在家麼，那又怎麼……”他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閉上了嘴。
    伊角溫柔地看著他。
    “既然都起頭了，那就說下去吧。”
    好不容易從那壓力山大的休息室裏逃出來，進藤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向電梯，即使他下午的對局三點才開始而現在才一點不到，他寧願去對弈室打發時間也不想呆在休息室仍人調戲。
    電梯門緩緩打開，綠發青年穿著白色的襯衫和筆挺的領帶，不帶一絲皺褶的西褲將兩腿襯得筆直，同色的西裝外套被搭在手肘處，眉目冷漠。雖然真實年齡其實離二十歲都還差五個月，但作為棋士，總是穿著彰顯成熟的西裝常常讓人忘了這個事實。
    進藤發愣間，塔矢已經抬起步子，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了。不得不說那距離卡得實在精妙，進藤甚至能感覺到揚到自己臉上的頭發。
    一直到塔矢走遠了，進藤才反應過來，暴躁地怒罵，“shit！”
    就像他當年第一次以棋士的身份參加幼獅賽，塔矢也是以一副“淩然而高高在上”的姿態在他麵前走過去，那個身影簡直讓進藤做了好幾天的噩夢。
    事實上，從塔矢說出“你的棋，就是你的全部”，而他也回應說“也許有一天，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之後，塔矢就已經很少幹這種“我看不見你”的幼稚舉動了。而偶爾的抽風，便發生在現在這種情況——進藤幹了什麼讓他冒火的事。
    他就知道！一旦生氣就不理人，一旦不理人就以“最近距離的無視”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塔矢巨好預測完全一根筋的條件反射，那個小心眼的混蛋！
    下午的對弈並不順利，盧原先生很有實力，但並沒有強大到讓進藤毫無還手之力的地步。進藤之所以敗得那麼慘完全是他自己同盤非常不專業地心不在焉的緣故。
    中盤認輸。
    輸了棋沒有人會高興，收拾棋子時進藤一直沉默。他環視了一下四周，這是每周大手和的對弈室，塔矢作為頭銜擁有者已經不需要參加了，他隻需要跟其他頭銜擁有著和九段棋士對弈來提高實力。可是他自己……還在艱難地一步一步與段位賽做鬥爭。
    當然，他不是覺得手合賽沒有意義，但是在可以選擇的情況下，所有人都會更願意跟高段位者對弈，氣氛，心情，收獲，都會完全不一樣。
    本來，他和塔矢都是七段——鑒於他初段時塔矢已經三段了，這真的是非常艱難的一段追趕曆程。好不容易讓他看到點希望，塔矢又直接變成頭銜擁有者。跟他段位的差距就有了三個，跟別提更深層次的那些東西了。
    近日來總是困擾他的問題又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我真的有趕上塔矢的一天嗎？
    “進藤，最近沒什麼精神啊？”
    “啊？”進藤詫異地抬起頭，他跟盧原先生稱不上熟，估計是因為對方是塔矢名人門下又大了六歲的緣故，這會兒突然被問有點回不過神。
    盧原好笑地指了指進藤額前的金發，認真道，“看，頭發都垂下來咯。”
    進藤：“……”這是在開玩笑吧，“沒有，我隻是……”
    他還沒有想出來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狀態，盧原就很懂地接話道，“覺得沒有動力，是吧？”
    “……啊？”
    盧原看進藤一臉“被說中”的表情，以為找到了問題的症結點，於是滔滔不絕道，“我就知道，很多人都會遇到這個問題，幾年前緒方也有過，這種時候就要多找強者來對弈，激發出鬥誌就好辦了。”
    緒方的八卦讓進藤短暫地忘掉了自己的糾結，他兩眼發光地看著盧原期待後續，誰知盧原把這閃閃發光的眼神誤會成了對自己上一句話的讚賞，於是愈發激動，“是吧？需要我幫你聯係倉田嗎？”
    進藤被嚇到了。趕緊擺手示意不用。
    “啊，也對，”盧原慢半拍道，“你跟小亮那麼熟。”
    強者……強者……鬥誌……鬥誌……小亮……小亮……
    什麼叫中槍？進藤那一刹那何止中槍，他簡直感覺被萬箭穿心。
    看著進藤瞬間變成青白交加，盧原再次慢半拍，“啊，緒方說你最近好像跟小亮鬧翻了？”
    “……”進藤看著盧原那張人畜無害無辜內疚的臉，憋得都快要內傷了，緒方，這絕壁是你派來玩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