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子吧。”
    “如果不下，我們之間，永遠不會開始。”
    進藤猛地從夢魘中驚醒，神情呆滯，滿頭大汗。他夢到五年前，自己從棋院出來，茫茫然不知該去哪兒，不知怎麼的就走到了棋會所，推開門，市河小姐表麵嫌棄實則開心地道，“又來了？今天想喝什麼？紅茶還是可樂？”他揮揮手說好，把市河小姐“好是什麼意思？！”丟在身後。會所裏麵的燈光並不算亮，進藤慢慢往最裏麵那一排桌子走過去，那裏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一個人，垂至耳側的整齊頭發，筆挺的製服，兩盒棋都擺在同一側，那人正在一個人打譜。
    不知為何，進藤無端端覺出了一股沉寂的落寞。
    他沒有上前，隻是站在三張桌子之外，愣愣地看著那昏暗燈光下模糊的影子。直到市河小姐端著飲料在他身後說，“咦？站在這裏幹嘛？”轉而又伸直脖子揚聲道，“小亮，進藤君來了。”
    那個影子轉過頭，拉開凳子走了過來，在走過陰影的交彙處時閉了一下眼，進藤模糊地看到那人笑了一下，“這幅表情，今天又輸了？”
    “誰說的！”不經過腦子的話脫口而出，“今天我可中盤就讓伊角認輸了。”
    “是嗎。”那人挑了挑眉，半側過身子道，“過來吧，我們先複盤。”
    進藤迷迷糊糊地跟進去，坐在棋盤邊，他自然而然地開始排自己今日的棋譜，然後兩人時不時就某幾步討論幾句，暗地佩服的同時卻又嘴硬地不肯承認——一切都那麼的熟悉而理所當然。
    他抬起頭，對麵那個人的眼神沉靜而淡然，嘴唇微抿，神色認真到冷漠。然而即使如此，進藤卻感到一股非常舒服的氛圍，這讓他絲毫不想挪動，似乎在這方寸之間，就是人生所有快樂的所在了。
    那是誰呢……進藤遲疑地想，某個名字似乎已經在嘴邊徘徊，他卻無論如何喊不出來。
    “塔……”
    就在此時，進藤像是被人當頭一棒，清醒過來。
    “哈哈哈哈，你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和穀聽清楚前因後果後很不厚道地大笑，一邊狠揉進藤的腦袋，“你再小個六歲，我都要懷疑你那啥了。”
    進藤暴躁地打掉和穀的手，“一邊去，看你這汙穢的思想。”
    “得了，你就是最近想塔矢那家夥想太多了，不就一低潮期，人家多牛逼啊，你還是先擔心一下你自己吧！人好歹是名人了，你呢？”
    “不是……”進藤無從解釋，幹脆不解釋，“跟你說不清楚，你腦洞太大了。”
    “切，我還不感興趣呢，”和穀不屑地瞥他一眼，“我還有對弈，先走了。”
    跟河穀分開後，進藤買了罐可樂，拉開喝了口，呼出一口氣，爽得渾身舒坦。他今天的對弈雖然已經結束，但棋院還安排了一個指導棋的工作給他，下午三點開始，他不想提前到那個屋子裏去，幹脆在這休息室躺下來，打算養養神。
    似醒非醒間，進藤似乎聽到一絲縹緲的聲音。他原本打算無視，但話中某個熟悉的名字讓他不由自主地集中起精神。
    “……塔矢君，你能看看這封信嗎？”
    “這是……”
    “你……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進藤撐起身體，揉揉眼睛，看到房間門口一男一女正在談話，女的他認識，是棋院這一屆剛剛考上職業的吉川，據說院生期間就是永遠的第一名。圍棋這一行，女性本來就少，有實力有潛力的就更少了，長得還不錯的簡直可以說是萬裏挑一。即使跟這姑娘並沒有說過話，但進藤早就從阿福等人口中得知其受歡迎的程度。男的被門擋了大半，從這角度隻能看到一點墨綠的頭發和搭在身側修長的手指。
    但是這開場白……完全就是告白的節奏啊！
    更重要的是，竟然是對著塔矢亮那老是麵癱的圍棋機器！
    塔矢遲疑了一下，將信接過來，“可以現在就打開嗎？”
    “當然。”吉川臉頰染上一抹緋紅，微微低著頭的樣子嬌豔無比。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塔矢有點迷茫，滿篇都是對他的讚揚和對自己的誇讚，最後那句“希望有機會一起研究圍棋”讓他有點莫名，這就是想求指教嗎？有必要特意寫信嗎？
    塔矢將手中的信放回信封，將其遞了回去，“吉川小姐言重了，我們都是棋士，互相探討是應該的。”
    聽到這裏，進藤捂住嘴，已經憋笑道近乎內傷。
    吉川看上去像是被雷劈了一下，半晌，掙紮著說，“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塔矢更奇怪了，他看著吉川扭扭捏捏地半天說不出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道，“我還有工作，不介意的話，我先過去了。”
    那姑娘簡直要哭出來了，但看起來又撐著麵子不好意思徑直跑走，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塔矢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他咳了一下，剛想轉身就走，卻突然被一隻手搭上了肩膀，然後一個腦袋就不客氣地靠上來，“吉川，好久不見啊，我剛聽長島正找你呢。”
    “哦，那，那我先過去了。”有了這個台階下，吉川忍著擠出個笑，趕緊捂著眼睛走了。
    “喂，你有沒搞錯，”進藤擂了塔矢一拳道，“你對女生也太沒風度了。”
    “風度？”塔矢不明白自己哪裏沒風度了，說實話，他到現在都沒搞懂那女生到底想幹嘛。
    “人家跟你告白，你居然把信都還回去，”進藤都無語了，用看屌絲的憐憫眼神看著塔矢，“可憐的孩子，活該X一輩子啊。”
    塔矢擰起眉，不滿道，“我沒聽懂。”
    “算了算了。”進藤決定不汙染這朵棋院的奇葩純潔的心靈，轉移話題道，“對了，你的手機買了嗎？”
    “買了。”塔矢從兜裏掏出新買的手機，是很普通簡潔的一款鍵盤機，挺符合他本人的個性的，“你說你的號，我打給你。”
    兩人交換了手機號，進藤興致勃勃地闔上蓋，“你還有工作？那你先去吧。”
    “沒有，要到下午三點。”塔矢一臉淡定地回答。
    “你這家夥……”進藤差點一口可樂噴出來，不知為何，他此時心情非常好，連天氣都可愛起來了，“居然也學會蒙人了，學壞了啊！”
    “跟你學的。”
    “那還有一個小時……來一局？”瞅了瞅牆上的掛鍾，進藤坐下來，挑起眉語氣平靜地挑釁。
    塔矢看了他兩秒，揚起下巴，傲慢道，“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