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智跟李平的對弈也結束了。”安太善道，“越智輸了半目，下到這個地步，他並沒有輸。”
    “是的，越智跟李平的水平差不多，隻能說李平那熊孩子沒心沒肺，不緊張，所以發揮得比較好吧。”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楊海道，“所以現在……隻剩下樸永世和塔矢亮的大將賽了？”
    “說實話，會下到現在這個樣子，我沒有想到。”
    安太善和高永夏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塔矢亮不“發瘋”的時候，棋風跟陸力比較像，前者強在穩重中添了幾分殺伐決斷，後者優勢在於棋行厚重，讓人找不出破綻，能引導大盤走向。
    然而今天，相信塔矢亮讓太多人跌破眼鏡了，他沒有“發瘋”，而是“發癲”了。基本上，沒人搞懂他想幹什麼。
    “這不像他……但是……”安太善糾結著措辭。
    “但是，真是一盤好棋。”高永夏突然道。
    這話一出，休息室裏所有人頓時向其投注異樣的眼神。
    高永夏挑了挑眉，“嗯哼？”
    “咳，永夏，你居然，也會，也會……”秀英吞吞吐吐。
    高永夏覺得有趣的笑了，他翹起長腿揚起下巴道，“這不是誇獎，我隻是實事求是。”
    屏幕上，陸力始終沒有應戰，而是實打實地在穩固的基礎上擴展地域，此消彼長下，塔矢布局時的優勢已經沒有了，他雖然不斷有妙手出現，但略有些冒失的進攻還是讓他自己陷入了困境。到這個地步，基本上都看到通往終點的那條路了。
    “中盤認輸，或者，黑勝三目。但是……”
    高永夏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棋盤的一枚枚棋子落下，唇角還在笑，眼裏卻沒有絲毫笑意，滿是凝重。
    “塔矢亮，嗬，聰明的選擇。”
    “多謝指教。”
    盡管輸了棋，塔矢亮卻並無一絲懊惱，陸力也沒有顯出絲毫得意的神色——他敏感地感受到了這盤棋下蘊含的更為深刻的東西。他們沉默著收好了棋子，塔矢亮將棋盒輕輕放到棋盤中間，微微側頭，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進藤和越智。
    越智看著他，有些不可置信，欲言又止。相較之下，進藤則若有所思，看不出更多的表情。
    他自己並沒有說什麼，隻是站起來道，“走吧。”
    晚上，進藤光敲響房門的時候，塔矢亮一點都不覺得驚訝。他打開門，看著麵前已經長開了的少年，有點失神，仿佛看到了在兩人初次見麵的棋會所裏，一臉燦爛，無憂無慮的金發孩童。
    “我來找你複盤。”進藤這樣說。
    於是他們進了房間，進藤盤膝坐下來，道，“我真服了你，這種比賽上也敢那麼亂來。”
    “並不是亂來。”塔矢亮沒有被這句話激怒，反倒一本正經道。
    “我是說，你想嚐試新風格，也不要在北鬥杯啊，這好歹是我們最後一次參加了好吧……”進藤絮絮叨叨。
    “……”塔矢亮輕聲道，“這並不算什麼。”
    “也對，”進藤很容易就認可了這句話，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棋子，“以後這種比賽肯定還有很多，贏回來就是了。”
    塔矢亮看著進藤，他想，父親說得沒錯。
    太過強烈的勝負心，隻會禁錮住自己的翅膀。
    在這方麵，他真的需要向進藤學習。
    “好吧，開始複盤吧。”進藤撓了撓頭發，“啪”地一聲，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次日，與韓國隊的比賽乏陳可善，基本上與大家預料的差不多。進藤勝了洪秀英，越智輸給了林奇雅。經曆日對中那場，不太明白的人還沒來得及慶幸“塔矢亮狀態不好”，第二天棋風更為淩厲果決的塔矢亮奪得的那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就讓他們把所有的話都咽回了肚子。
    連著三年都沒能打敗進藤光的洪秀英簡直要狂化了，而早就沒有機會在北鬥杯上打敗高永夏的進藤光倒是很淡定。
    然而山不轉水轉，隻要繼續下棋，終究有再次碰頭的一天。
    “我跟進藤年齡已經到限製了。”啟程回國的前一晚，三個人聚在進藤光的房間複盤時，塔矢對越智道，“以後的北鬥杯，就交給你了。”
    越智眨了眨眼睛，別扭地扭過頭去，嘀咕道，“不用你說。”
    進藤在旁邊嘿嘿地笑。看著看著，他竟然覺得眼睛有點點濕意。
    他想起兩年前，他輸給高永夏，在棋盤麵前痛哭失聲時，塔矢亮用他一貫的平淡聲音說，“今天這一局，並不是結束。因為永遠不會有結束。”
    而麵對“你為什麼下棋”的質疑時，他回答，“為了將遙遠的過去，與遙遠的將來聯係在一起。”
    為了這個原因，我才會在這裏。
    我們大家……每個人都一樣。
    比如秀策對sai的成全，比如sai對他的成全。比如他從不離手的白扇，比如今天的越智。
    這還是兩年來，他第一次心無芥蒂地想起sai。
    他看著塔矢，在心裏默默想著：抱歉，塔矢，你想要的sai已經不在了，但是，我會繼承他的棋，你可以在我的棋裏，見到sai的影子。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想到這兒，他嘿嘿一笑，撲上去蹂躪越智的頭發，“你這小子，真是不可愛！這種時候老老實實地說‘我知道了’就足夠了!”
    塔矢亮若有所思地看著進藤，他似乎……放下來什麼一直以來都很沉重的精神包袱一樣，整個人都顯現出一種……怎麼說呢，活力？
    可不能讓你一個人，跑到太前麵去了啊……
    如果不是倉田先生突然闖進來讓他們都快點睡覺，他們估計會鬧一整夜。即使如此，他們第二天仍然差一點就沒能趕上飛機。進藤和倉田互相指責對方速度太慢，一路吵上了飛機，直到被空姐武力鎮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