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楚行醉得不省人事的時候，南青枕著手肘，在石桌上睡了不甚安穩的一夜。他乍一睜開眼睛，探頭望去，床榻已經空了。
    裏屋裏沒有人。
    昨夜鍾楚行那一襲話攪得他心下有些不安。南青垂下頭來撓了撓腦勺，自己興許該去找他一找。
    但說些什麼為好呢。他一邊想著一邊往鍾楚行住著的別院裏走，低頭沉思的模樣，一個不慎，恰與行色匆匆的顏玉撞了滿懷。
    “哎呀。”顏玉手裏端著盛滿了衣物的木盆。一見是他，勉強扯起笑容來，躬身讓步道：
    “對不起，南公子。”
    南青搖搖頭表示無礙，從她身旁擦肩而過。他忽地眉頭一皺，一絲凝重的血腥味在他鼻翼間拂過。
    “你等一下。”
    他拽住顏玉的袖擺，從她手中的木盆裏撈出兩件衣裳來看。那衣物錦繡緞麵，袖口鉤花嵌珠，想來是鍾楚行的衣著無誤。而衣裳下擺卻被濺上了大片汙紅的血漬，血跡發紅泛黑，叫人觸目驚心。
    那血腥味便是由這裏透出來的。
    南青凝著眉頭，心髒抽了一下。他沒有張開問顏玉是否是鍾楚行受了傷。他內心深處有一把聲音在拚命地發芽：
    這不是鍾楚行的血，這種味道屬於另一個人。
    這大概是南青第二次說謊。他將衣裳遞還給顏玉：“怎麼會有血？楚行可是受了什麼傷？”
    顏玉端視他片刻，小心答道：“皇子身體無恙，就是一不小心踢到了一隻狗，那隻狗咳出的血濺了皇子一身。”
    南青莫名地覺得有些憤怒，他眼裏眸光深沉黯然：“那楚行現在在哪裏？”
    “皇子並不在別院內，至於皇子在哪裏，奴婢卻也不知。”
    “哦？”南青展顏一笑：“既是如此，那我就回去了罷。”
    “恭送公子。”顏玉微微屈下身來，謹慎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南青完全消失在她眼簾裏。
    顏玉沉下臉來，摟緊了手中的衣物，快步離去。
    在別院庭廊的拐角處，一雙清澈的眼靜靜望著她離去。南青從牆角處溜出身來，直步往鍾楚行的別院走去。
    “鍾皇子好酒量。”
    身子被呈十字狀架住的男人，垂下眼來看他自斟自飲的情態。
    鍾楚行輕嗤一聲，一手撫著頭額，一手將杯中的酒水傾瀉在地上。
    他抬起頭來，眼神清明地看著被緊緊縛住的男人，眉角一挑：
    “我昨晚睡在南青的床上。”
    “與他同床共枕。”
    檀越抿唇笑笑：“想來阿青昨夜一定睡得不甚安穩。他睡覺很喜歡蹬被子，天氣涼了，還請鍾皇子替我幫他把被子給掩好了，莫要讓他著了寒。”
    鍾楚行把玩著手中的白玉杯，看向檀越波瀾不驚的一張臉。眸光沉沉：
    “你若說話客氣些，我便考慮饒你一命。”
    檀越即使是被縛著，眸光卻依舊幽邃。他淡淡望進鍾楚行眼裏。姿態一派雲淡風輕。
    “我的命，本不是你由這種人來做定奪的。”
    鍾楚行暗自捏緊了雙拳。
    檀越一張薄唇蒼白帶血：“現在我隻要求你把阿青心裏的那個東西取來，至於我，聽任你處置。”
    “你口口聲聲地說對阿青有情意，卻狠得下心來任他受苦。那位蠱師不是一般人，你的那種蠱，輕易種的下去，卻不能輕易取得出來。”
    鍾楚行猛地掀桌而起，他上前一把揪緊了檀越的衣領：“我不願看他受苦。若是你不再次出現，他根本就不會念著你，蠱毒也就不會再次發作！我告訴你，罪魁禍首一直都是你。我本答應了南青饒你一命，現在看來，隻能把你徹底鏟除幹淨了，那他的眼中，就隻能看見我一個人。”
    檀越低下眉去看他有著些微狂亂的神態，眼神悲憫。他喉頭滾動一下，輕蔑吐出一個字來：
    “蠢。”
    鍾楚行咬牙，發狠地朝他臉上揮了一拳。檀越唇角開裂，鮮血一個勁地湧出。
    鍾楚行沉思片刻，突然放下手來。他倨傲笑道：
    “誰才是真蠢？真難為你以性命相抵。你卻是不知，南青身體裏的蠱，我遲早會取出來。”
    “你賭輸了，檀公子。”
    檀越垂眼看他，一雙丹鳳眼裏光芒熾烈：“我為什麼要賭？”
    “我可以拿這世上一切東西去做賭注，除了南青。”
    “我與你最大的不同，就是你想要得到，而我覺得付出就夠了。”
    鍾楚行聞言不怒反笑：“那我就看你能付出多少。”
    他抽出一把匕首來，刀鋒細細描繪著檀越臉龐清雅的形狀。
    “你長得很美，尤其是這雙眼睛。”
    鍾楚行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那我便將這雙眼剜下來呈給南青看，你說他還喜歡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