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新遷來的黃鸝鳥兒在紫薇樹上紮了個窩。芙蕖搶先一步謝了，睡蓮還在池子邊上依山傍水地半開半合。
    秋風漸漸起了，黃鸝鳥的崽兒早已下了滿滿一窩。南青攛著小刀又在牆上劃出了一道痕跡。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牆麵都快要斑駁了吧，他卻還沒有等到他。
    南青雙手交叉，趴下身來，下巴百般無賴地枕在了手上。月色還很清明，而我已經想要入睡。
    他趴在院子的石凳上一下一下地打著哈欠，院子門前叩門聲起。
    南青雙眼光芒大盛，蹦起身來去開門。門外的人端著滿滿當當的果盤酒水，一雙眼睛星眸閃爍，笑意盈盈。
    南青的頭耷拉了下來，他訕訕道：“是你啊，楚行。”側身一讓：“進來吧。”
    鍾楚行佯裝不滿地撇他一眼：“好像我來你很不滿意似的。”
    他將果盤小點往桌子上一放：“這麼鞠躬盡瘁的，等哪位貴客呀？”
    南青眼眸霎時有些黯淡：“不等哪位。”
    “就是睡不著覺。”
    鍾楚行坐下身來，扯了扯他的衣袖：“青青可是有什麼心事？我陪你聊聊吧。”
    南青心裏有些憋屈：“可你每晚都來陪我聊。”
    “可你每晚都不說呀。瞧瞧你，”鍾楚行兩雙手比劃了一下：“這些天來瘦了這麼大一圈。”
    “哦。”南青心情有些慘淡，別過臉去悶聲不哼。
    鍾楚行沉默了一會。
    “說說看，你等那個人多少天了。”
    “九九八十一天！”南青憤憤，下意識脫口而出，“佛祖都能歸真了吧！”
    他此時心智尚幼，一時不查講出了口去，趕忙驚慌地捂住了嘴巴。
    鍾楚行望著他這副摸樣，不免笑得有些苦澀：“嗬，瞞我做什麼呢。不過你要是能騙我更久一點就好了。”
    南青臉一下子紅了。
    “你從來都不擅長說謊。”鍾楚行抬手斟酒一杯推到南青的麵前，將自己杯中的酒一幹而淨。
    南青縮了縮脖頸，好奇地問他一句：“那我以前呢，以前擅長說謊嗎？”
    鍾楚行喉頭哽了一下。
    “你以前啊……從不說謊。”
    “你以前從不願意說謊。說了便說了，做了便做了，渾身都帶刺似的。你連說話都很吝嗇。我跟你見一麵的時候，你連抬眼望我一眼也不願。”
    南青打了一個哆嗦：“啊，我以前竟然這麼惡劣！”
    “怎麼會。”鍾楚行笑著搖了搖頭，臉色漸漸有些微醺：“你要是惡劣的話，我也不至於這麼喜歡你了。”
    “我倒是寧願你當時惡劣一些，我現在也就可以隨時抽身，不用受這情愛之苦。”
    他的話音低了下去，南青聽不太懂：“情愛又是什麼東西？”
    “情愛啊。”鍾楚行搖了搖瓊玉酒壺，空了。
    “情愛就是一見鍾情啊，日久生情啊，情上心頭啊，眉目含情啊，……嗝——之類的——”
    他醉得有些厲害，打了個酒嗝，眼裏漸漸漫上狂亂之色。他抓起南青的肩膀一個勁地搖：“情愛就是喜歡！喜歡一個人！”
    “你還不懂嗎。”
    “喜歡就是看到一個人就會想念他，凡事會顧及到他，看見他受了痛楚心裏也會跟著痛，看見他和別的人在一起心裏會酸會妒忌，想要成為和他在一起的那個人，是嫉妒！在意！”
    “不要問我為什麼會喜歡你，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許你說得對，我一開始就是想要得到，得到我從來沒有嚐試過的這份感情，純粹的，你給他的那種感情。但我越是得不到我就越是貪心，我原來我以為得到你就可以，但我發現我不行，我陷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該死的！”鍾楚行雙目赤紅，拚命搖晃著南青的身子，歇斯底裏，脖子上青筋一根根亢奮地爆出。
    南青一下懵了，一時之間有些怔愣。
    “嗬，嗬——”鍾楚行吼得喉頭嘶啞。他無力地垂下頭來，摟緊了南青的肩膀。
    他的胸膛猶在劇烈的起伏，他舔了舔自己幹澀的嘴唇，聲音喑啞：“對不起，青青，我——自作自受……”
    “嗝”一聲，他徹底睡過去了。
    鍾楚行覺得這是他這一輩子做過的最失禮的事情了。在頭腦眩暈、四肢無力的時刻，他暈沉沉地把頭埋在了南青的肩窩上，有著淡淡胡渣的下巴將南青撓得有些發癢。
    南青推了推他的身子，沉沉的，巍然不動。他暗歎一口氣，將身上醉得昏昏沉沉的人背起，扔到了裏屋的床榻上。
    月光漏下一縷，打在鍾楚行俊朗的臉上。分明是英俊瀟灑的兒郎，棱角分明的臉上，眼圈似乎又深重了一些。
    是否是月色蒼白的緣故，他也顯得分外消瘦。
    “哎。”南青躬起身來幫他掩上背角。子時已經過了，街道邊的打更人敲著梆子走過了一遍又一遍。
    南青掏出懷裏的小刀，在牆麵上又刻出了一道痕。
    “第八十二天。”
    他看了看床榻上沉沉趟著的鍾楚行，低下眉來，抿唇笑得有些苦。他轉頭看向窗外，那人還是沒來。
    “如果你說得那種就叫喜歡的話，那我怎麼辦。”
    “算一見鍾情嗎？我好像也喜歡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