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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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狗剩在檀越與黑衣人廝纏的時候逃跑了。
他選了一條樹木交錯的陰暗的小道,拚了命似的朝前奔跑,裹帶砂礫的寒風迎麵襲來,揚起袁狗剩一頭的白發,在陰沉的空氣中紛紛揚揚。
袁狗剩麵頰上的那一道細微的傷痕被寒風割裂出了輕微的痛感,他內心早已慌亂得不行。
前方忽明忽暗。
我想要……回去。
我想回去。
他用力地奔跑拚命想要揮灑掉這些不安的情緒。可是不行。
我要回去。
檀越還在那裏。
袁狗剩將牙關咬得死緊,口腔內彌漫著一股血的腥氣。在他躲入深山裏的一個洞穴賴以藏身的時候,躁動不安的情緒還是一下子將他狠狠地絆倒。
脫力的袁狗剩氣喘籲籲地依靠在洞穴旁的石壁上,石壁裏緩緩滲出的涼意一點點地彌漫了他的全身。
回去,回去。快點回去。
檀越。檀越。檀越。
腦海裏的那雙深黑的眼睛,攪得袁狗剩滿心發狂。
該死的。袁狗剩狠狠一拳擊在身後的石壁上,手指骨節震得發麻,迸裂出一道道猩紅的口子來。
回去。袁狗剩轉身毅然朝洞口外奔去。跨出幾步後,他驚疑地停下了步伐。
空氣中彌漫著一層薄淡的霧氣,洞口外站著一道黑色的身影。
“檀越?”
黑色的身影緩緩向洞穴內移動,霧氣中慢慢浮現出模糊的黑衣人的影子。
身著黑色緊身衣的周靜修此時一雙眉毛鎖得死緊,右手牢牢握著一把寒光閃爍的刀。
“靜修!”袁狗剩驚訝地開口道,“你沒事吧?”
“你怎麼會在這裏?”
周靜修的聲音喑啞低沉:“自然是來接你回去啊。狗剩,我們快走。檀越帶著一群侍衛快要殺到這邊來了。”
“狗剩,走。”眼前黑色衣服的男人向袁狗剩伸出了一隻手。
袁狗剩靜靜站在那裏沒有動靜。
周靜修見狀一愣,疑惑開口道:“狗剩?”
他有些不耐:“還站著不動幹嘛,快跟我走。”
袁狗剩垂手站在那裏,一雙眼睛裏全是迷茫的意味,他靜靜垂眼看著周靜修手中的一柄大刀,青色的衣袍此刻正破破爛爛地掛在他的身上。
周靜修在空氣中嗅出了一縷悲傷絕望的味道來。
他走上前去伸手去扯袁狗剩的衣袖,開口罵道:“你被嚇傻了嗎?站著不動做什麼?快走!”
“……嗯。”
袁狗剩分外乖巧地隨著周靜修的牽引默默走出了洞口,初春已至,深山深處尚是滿地的枯葉落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的腥氣。
周靜修這一邊牢牢牽著袁狗剩的衣袖,那一邊賣力地招呼著在不遠處到處轉悠著的棗紅色馬匹,意圖牽引袁狗剩離開這殺繆之地。
袁狗剩撫了撫眼前馬的眼睛,正待跨步上馬。忽然感覺身後一股濃厚的殺意,一把大刀破風向他背後襲來。
這樣近距離的襲擊,照理來說應該一招斃命才對。偏偏袁狗剩的反應出奇的好,背後像是長了雙眼睛,隻見他反手一把死掐住大刀的刀鋒,一個扭身驟然抬腳側踢,狠狠踹在周靜修的髖骨上,周靜修腰部一個鑽心的疼痛,手中的大刀一下脫手滑落,往後倒退幾步。
袁狗剩靜靜看著他,眼神裏充斥著難以理解的意味。
周靜修內心懊惱暗殺無能,一邊又深深了解袁狗剩的個性,於是試圖開個玩笑蒙混過關,因此佯裝無辜地抬手撓了撓頭,爽朗地大聲一笑:
“嘿嘿。狗剩的武功日益精漲啊,是個人才!我還以為你被檀越的追兵嚇傻了不會走路了,還想嚇你一嚇呢。”
“無聊。”袁狗剩淡淡掃他一眼,跨身上馬。馬蹄聲噠噠而去。
周靜修暗呼一口氣,拍馬追將上去。
二人騎馬趕路,漸漸已到森林的邊緣。周靜修握著馬韁食指指著前方的一片泥地道:“狗剩,跨過這片泥地,便出了這座山林。我們快些走吧。”
不料袁狗剩生生停在了原地,並不動彈分毫。
“怎麼了?”周靜修心下又是一陣不安。
“沒什麼。”袁狗剩淡淡道,“你先走。”
“為什麼?快走吧,前方還有接應我們的人呢,到了前麵,我們就安全了。”
“如果我現在走過去,今日就是我的死期。”
周靜修一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為好;袁狗剩見他半晌靜默,於是一個翻身下馬,突然伸手將周靜修一把拽了下來。
周靜修整個人匍匐在地,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雙手已被一條紫色的緞帶緊緊地縛住,他雙腿跪在地上整個人掙紮不起。
他憤憤抬眼看向袁狗剩:“你做什麼!你放開我!”
袁狗剩此刻手裏正抓著另一條緞帶,忽的繞上周靜修的脖頸,驟然使力一扯。
“唔。”周靜修的脖子上被勒出了一條條青色的筋脈,他大瞪著雙眼,滿臉都是憤怒。
袁狗剩把玩著手裏的緞帶,示意道:“這是從檀府的別院裏搜集來的,帶在身上可以防身。”
“殺人的方式也很溫柔。”
跪在地上的周靜修忽然大笑起來,“袁狗剩,你在開什麼玩笑?快些放開我。”
袁狗剩並不答話,側眼看了看眼前一片泥灰翻滾著的地麵。
“這裏是一片泥沼地。周靜修,這一次你的前期工作沒有做好。”
“小袁,我先前並不知曉。”黑衣男子搶白道。
“嗯,你不知道。”袁狗剩突然一腳狠狠踹在了周靜修的胸膛上,“你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相信我!”地上的男子掙紮著起身。
“你讓我怎麼相信你?”袁狗剩淡淡道,“騎在馬上欲圖射殺我的男人,是你的胞弟。與你使著一樣的弓箭,也與你使著一樣的刀刃。那一雙跟你一樣的眼睛,全都是弑殺的欲望。你讓我,拿什麼信任你?”
“那不是……”
“你還在詭辯什麼。”袁狗剩一隻手痛苦地覆上了自己的眼睛,“這一次,我是醒著的。”
他臉上泛起了一絲苦澀的笑意,“靜修,七歲之後你伴我一塊長大。若我爹不是逐月教的教主,你對我可曾有過一分的真心?”
“我沒有什麼朋友。你是我最先遇到的人。”袁狗剩停了一下,語氣哀戚,“你要教主之位,要秘籍,要玄冰劍,我通通給你便是。”
“我嚐試相信過你的,可你連一個機會都不曾給過我。”
“要我怎麼相信你。”
在地上掙紮著的男人突然靜了下來,昔日英俊爽朗的麵容上,而今隻剩下了滿臉的猙獰與仇恨,他抬頭慢慢從嘴裏吐出了四個字。
“永絕後患。”
袁狗剩終於絕望,憤怒地狠狠一拳將他擊倒在地麵上。“周靜修你他媽的混蛋!”他綁上周靜修的手腳將他拖到叢林的陰暗處,不解恨地踹了他幾腳,周靜修咳出幾口鮮血來。
袁狗剩心中一顫,憤怒與悲傷的情感在他心中交織,寒風刮過,汗水浸透了他的後背。
袁狗剩最終還是將手中拽著的緞帶頹然放了下來。
大風刮過處,聲音很輕:“我如今不殺你。”
留下周靜修一個人在樹叢裏拚命掙紮。袁狗剩跨身上馬,發如白雪,麵上已是決然高傲的神色。
“周靜修,你我自此恩斷義絕。”
少年騎在馬背上,眼神堅定果決,灰暗的,殺繆的氣氛裏,一襲零亂破爛的青衣,偏偏襯出了他傲然英挺的風姿來。
正午時分,青衣少年揚鞭拍馬,毅然絕塵而去。
巨大的老樹下,一雙黝黑深沉的眼睛靜靜注視著少年的離去。一襲紫衣的男子慢慢從層層疊疊的樹影下走了出來。
他踱步到周靜修置身的樹叢裏,那個在地上拚命扭動著的男人被慢慢提起。
“唔——放開!放開,檀越——”
“啪嗒”一聲,前方的泥沼地裏又迎來了新的一具森森白骨。
“救命!救命!袁狗剩!救我……救……”
黑暗的泥沼地貪婪地吞吃著另一具同樣貪婪的身體。紫衣男子素來溫柔的眼神裏暈染上了一層殘忍的殺意。
檀越的笑容依舊溫和平淡。大風撫過,新樹的樹枝在寒風中一抖一顫,檀越低沉的聲音在陰暗的角落裏輕輕地回蕩。
“永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