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半，袁狗剩騎馬跨過了深山森林的邊際，官道已近在眼前。小橋流水，打馬而過，柳下行舟，桃花落下一瓣兩瓣，夕陽西下，天邊殘月漸如鉤。他抬首，驚覺遠方靜立著一點紫色，花蔭下不甚明晰。
    這次倒不見他躲躲藏藏的了。袁狗剩抿了抿嘴唇，心下別扭得緊。
    袁狗剩一勒馬韁，身下的棗紅馬匹嘶的一聲驟然停下。他傲然垂首看著檀越，端得一副冷淡倨傲的姿態，眼神裏滿是“好狗不擋道，再不讓開老子從你身上踏過去”的意味。
    檀越公子好氣量，見人家不理不睬的，頂著袁狗剩盛氣淩人好像人家欠了他八輩子債的目光，笑眼彎彎地為袁公子奉上了一件衣袍。
    “阿青。走了半天路了，天氣也涼了，穿件衣服抵寒吧。”
    袁狗剩騎在馬上瞅瞅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劍氣割出了一道道的口子，此時正破爛不堪地掛在他身上，隻餘下幾塊散亂的絲布得以蔽體，裏麵雪白的褻衣整個落了出來，加之袁狗剩這些日子裏的打滾拚殺，全身遍布風塵，遠遠望去活脫脫的一個小叫花子。
    因此他一點都沒有客氣的接過了檀越手裏的衣物，披上了衣服勒了勒手中的繩韁，拍了拍馬背欲圖再次逃跑。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袁狗剩心裏此刻正得意著，背後的檀越這一次卻沒有如他的願。檀越明明身體孱弱，右手卻猛地一下揪著馬尾將棗紅馬生生揪在了地麵上，剛剛還趾高氣昂的少年郎吧唧一聲摔了個四仰八叉。地上的棗紅馬瘋了一樣的嘶鳴，袁狗剩灰頭土臉地爬起身，恨恨踹了地上打滾的馬匹一腳，正待指著檀越破口大罵——
    檀越迎麵扔來一個米白色的澡巾，轉身鑽到小樹林裏去了。愣在原地的袁狗剩聽見了前麵的小樹林裏傳來慵懶的聲音。
    “林子裏麵有片池水，快來這邊沐浴一下吧，小狗剩。”
    “檀越你去死去死去死吧！”袁狗剩一下子炸毛了，對著檀越的背影憤怒地大喊。他輕叱了一口唾沫，憤憤地準備轉身而走的時候，他發現地上正打著滾的棗紅馬不見了。
    “啊啊啊啊啊——”夜空裏傳來了狗剩公子憤怒的呐喊。
    樹林子裏的寒臣此刻正默默地牽著一匹滿身塵土的紅馬，向檀越征求道：“公子，這匹馬是雄性的，閹是不閹？”
    坐在草地上的檀公子動作優雅地站起身，輕輕撫了撫棗紅馬的腦袋。棗紅馬的眼睛正可憐地一眨一眨，賣力地試圖醞釀出一點兩點的淚意來。
    檀越思忖了一會，看了看眼前棗紅馬的眼睛，嘴裏喃喃道：“其實你跟南青的神態還挺像的。”
    棗紅馬的眼睛眨巴地更賣力了，扭著頭去貼檀越的身子。
    檀越歎了口氣，“唉，算了，不閹了吧。”
    一旁的寒臣正訝異於他的善心大發，就聽前麵悠閑踱著步的檀公子輕聲道，“這樣吧，回去後就讓它看著圈子裏的雄馬雌馬們互相交配，三年之內不準配種。”
    “……”
    算了吧，公子的思維一向都異於常人。寒臣心裏默默思忖著。
    那一邊的檀越實則還在思考著一個嚴肅問題，要先從訓馬開始訓人，這三年裏絕不能讓南青步入煙花之地，要從小培養南青潔身自好的品性。
    末了他還不忘回頭看了棗紅馬一眼，眼神裏帶了點依依不舍的味道。
    “哎，你跟南青確實長得挺像的，看見你我就想起他來了。”
    閹了你就感覺閹了他似的，那多殘忍啊。檀越輕輕搖了搖頭，一隻手矯情地晃了晃手中的扇子，慢慢踱步到前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