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中的人與眼前的少年交疊在一起，袁狗剩半晌才回神，當他意識到自己正毫無戒備地仰臥在檀越的腿上時，驚得整個人一把推開檀越一躍而起。檀越一個不慎，被他突然的動作推倒在地麵的老樹根上，蜿蜒交織的樹根狠狠撞擊著他的胸膛，檀越不覺一聲輕哼。
    “為什麼我會在這裏，靜修呢？”站起來的袁狗剩指著伏在地麵上的檀越憤憤道，“你對靜修做了什麼？！我為什麼又在這裏！”
    “阿青，安靜點。”檀越慢慢直起身，麵上有些隱忍的神色，“這裏不是完全安全的。寒臣他們還在外麵與逐月教的人廝鬥。周靜修一直欲圖謀害著你——”
    “你放屁！”不見故友蹤跡的袁狗剩憤怒地一把拽起檀越的衣襟，“你對他做了什麼？你都知道些什麼？真正要害我的人，是你吧？”
    “從一開始在鍾府裏降服了那個被人控製的男人，到後來將我監視起來並且一直跟蹤著我的人，都是你吧？”
    “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逐月教？逐月教的秘籍？還是我的命？”
    “真是難為你費了這麼大的一個陣仗。逐月教和我的關係，你是清楚著的吧。你跟蹤我，是要把暗中維護著我的勢力全部一網打盡吧，我說的對嗎檀公子？”
    袁狗剩脖頸漲得通紅，拽著檀越的衣領將他死死抵在樹幹上。彼此間的距離近得幾乎鼻翼相碰，檀越聽到少年粗重的啞然的聲音。
    袁狗剩的雙眼瞪得死大，甚至隱有淚意。他啞聲道：“你有什麼衝著我來，衝我來啊！為什麼要碰靜修？！”
    “靜修在哪裏？！把他還給我！”
    檀越垂眼看著眼前的少年，沒有動作，眼睛裏浮沉難解的意味令袁狗剩莫名的發狂。
    “半天之前我跟你講了一樣的話。”
    “我現在後悔的是，當時沒把那個男人果斷地殺了。”
    袁狗剩一拳擊在檀越的胸口上，檀越再也禁不住地一聲悶哼。
    袁狗剩掐著檀越的脖頸，咬牙道：“告訴我。”
    檀越不再開口，袁狗剩正待狠狠再給他一拳。卻聽咻地一聲側麵一支箭羽破空而來。
    袁狗剩一驚來不及抽出袖中的匕首擋箭，箭羽已近在咫尺，袁狗剩眼前一黑，發覺自己已經臥倒在地麵上，檀越正牢牢按著他的雙手趴在他身上，袁狗剩拚命扭身反抗。
    “別動。”檀越沉聲道。一道道兵刃相交的聲音正向這邊靠近。
    “看來你的暗衛是想要直接取我性命呢，為何還要惺惺作態？”袁狗剩開口諷刺。
    檀越還未說話，又兩支利箭朝這個方向射擊而來。
    “他們人太多了。”檀越迅速拉起袁狗剩向反方向跑去。從劍鞘中抽出一把長劍，將袁狗剩護在身後，格擋住破空而來的箭羽。發過來的箭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集，馬蹄嘶鳴的聲音與金屬相交的聲音正一點點朝檀越逃跑的方向靠近。“快走。追來了。”
    袁狗剩本就是慣常於刀劍之事，此時也顧不得私人的恩怨，轉身抽劍與檀越並肩作戰起來。
    奈何袁狗剩年少劍術不甚精湛，周身空隙太多，不論怎樣拚命格擋鋪天蓋地的箭羽和飛刀，還是有幾支利箭險險貼過他的肌膚，在青衣上劃出好幾道的口子來。
    檀越見狀全程護在他麵前。袁狗剩從未見過檀越使劍，他隻道檀越是富賈之流，隻會運一二輕功，卻不想眼前格擋在他麵前的男子手持一柄長劍，眉目間皆是殺氣，舞出道道劍氣護得他全身周全。
    追趕的人馬越靠越近，袁狗剩甚至可以見到騎在馬上的蒙麵的黑衣人拉弓瞄準他的姿勢。
    那黑衣人的眼睛，我在哪裏見過。
    在哪裏？
    袁狗剩一個晃神，已被檀越單手提住右肩扔到了安全處，一支箭羽從他臉頰邊上擦過，擦出一道細微的血痕來。
    “走！”
    袁狗剩從未見到過這樣的檀越。
    護在他前方的男子腰背直挺，單手執劍揮出層層劍氣，忽地飛身躍起，一身紫衣在濃厚的殺氣中凝做一道光影，踏在追趕而至的黑衣人的肩背上轉劍向後背襲去，不給人任何回神的機會，一招取人性命。
    隻見他劍術如星密集，動作卻狀似揮灑恣意，一派應對自如的摸樣貌似破綻百出，黑衣人意圖近身上前卻尋不著一絲空隙，搏命三郎似的死纏爛打，追兵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檀越暗中運力誘人來戰，劍氣震得周身空氣熾烈，戰場上揚起一片塵灰。檀越輕嗬一聲右手橫劍揚起一道道屏障般的劍氣，護得身後袁狗剩的周全，黑衣人正餘試圖趁機尋他破綻，一個錯身，被從屏障中眨眼間躍身而出的檀越一招取了首級。
    “啊，”檀越的劍尖挑開眼前黑衣人滾落頭顱的麵紗，“不是他啊。真遺憾。”
    麵前騎在馬上的無頭的身體頹然地倒下。嘭地一聲噴濺出滿地的血花。
    屍橫遍野。
    此時的檀越麵目冷凝，周身皆是肅殺之氣，一雙黯沉的雙眼氤氳著層層寒意。一襲紫色衣袍早已血色盡染，蒼白的麵頰上被濺上敵人一二兩點的血漬。
    他抬手抹掉臉上汙穢的血液的痕跡，持著一把淌血的長劍，目光傲然：“還有嗎。”
    身後協助作戰的寒臣一把大刀插在地上，此刻也在激烈地喘息著，背上汗流如雨。
    “已經……沒有活口了。”
    “哦。”檀越有些疲憊地閉上雙眼，“南青呢。”
    “袁公子……好像不見了。”寒臣直起身來看向站在戰場中央的男子，有些擔憂地看了看男子漸漸滲出血液的胸口，“公子，公子您原本就受了傷，還請在原地歇息片刻……再尋袁公子去吧。”
    “也是，”檀越抿了抿嘴角，靜靜地看向袁狗剩逃跑的方向，發出一聲輕歎。
    他的聲音細小的隻有自己聽得見。
    “明明已經不痛了的。”他自嘲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這裏挨了他一拳，為什麼就痛得那麼難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