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翡是初三學年剛開始的時候轉來的，滿打滿算也就跟己書認識半年而已，她曾開玩笑說，幸虧發小死黨啥的都一股腦地留在外地了，不然現在都沒法請人到家裏去玩。話雖如此，己書確實知道十月底連休假期時，蘭翡的死黨之一曾經來浮都旅遊，蘭翡也沒多想——這種時候她那自以為是的疏忽大意真是極具殺傷力的——直接帶了人家姑娘一起住到了外婆家閣樓上，委曲她的死黨在屋頂與地板的40度夾角裏睡了一夜。寸土寸金中心城區弄堂老房裏的浮都一夜，八十年前燈紅酒綠都會繁華午夜夢影，書裏字裏那都是赫赫有名的，隻不過這浮都舊夢太過陳舊又陳舊得太過真實，那位姑娘早晨起來臉色都變了，離開前很委婉地對蘭翡說：“灰姑娘就是住在這樣的地方吧。”
    蘭翡還以為人家是祝願她早日找到水晶鞋和王子，哈哈一笑也就過去了，後來回過味來，不免五味雜陳，哭笑不得。
    “要是肯直升本校高中，挨下來的半個學期你不要太爽噢，”蘭翡又說，掰著手指替她算計，“春天連著夏天盡情玩就是了，反正暑假過完，高中一來，自然而然就收心收骨頭了。”
    “憑你的成績，要考專科學校也是隨便考考的，”己書隻好附和，“林蘭翡，你也一樣很輕鬆啊。”
    “不過那時候我們就天各一方了。”蘭翡歎口氣說，“就算還能保持聯係，說實話也就跟你家親戚之間差不多了，平時裝出社交狂人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然後逢年過節捱不過去了，才換上趾高氣揚麵具，一副在外麵混得風生水起飛黃騰達的洋洋得意，登場碰頭見上一麵。”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
    己書忍不住直笑，蘭翡卻沒笑，板著個臉注視著她，超級正經的。
    “即使那樣，”她一字一句地說，“莫己書，即使那樣我們也繼續交往下去吧。”
    己書哈哈笑出聲來，就知道這家夥又在演繹日劇裏“以結婚為前提”的戲碼，她馬上也跟著福至心靈，順口就套了句廣告，拖著歡欣鼓舞的期望語氣反問：“‘我們的目標是——’”
    “絕對不玩狗血俗套，”蘭翡眨眨眼，一臉拚命忍著笑的古怪嚴肅，“誓要證明‘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這句話的鏡像版本同樣成立。”
    “行！”
    己書一口答應，兩人舉起杯，袋泡綠茶與皇家奶茶在半空隔著無機物碰了一碰，轉手一口喝掉，咖啡店裏以茶代酒，立誓結義。
    “莫己書，謝謝你。”
    這時蘭翡說。
    有什麼可謝的呢？己書不明白，蘭翡也沒有再說話，馬上轉開目光，著迷似的盯著下麵步履匆促的芸芸眾生，這會兒天光殘存，馬馬虎虎還可以玩一玩上帝視角，再過不久等天黑透了，夜幕半遮，華燈初上，如韶光不複，美人遲暮，惟以豔妝，妖嬈脂粉裝點出的欲之都，人麵桃花，浮華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