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守靈使’一說便是這麼來的。”這時裴元朔微微笑道，“‘五姓七家綿延至今，滅的滅，殘的殘’，這倒不假。早就是困於現狀難以為繼，但求借力自保，世道如此，從來如此。與其朝不保夕，不如生造出一位守靈使，能多得幾日穩住人心，也是好的。”
    “正是如此。”沈子澹點頭附和，“如少主所言，雖無人敢點破，這生造出的虛名卻是給各家各府行了方便——祖訓族規不好明著違背，借一句‘天意如此’，便就能理直氣壯順水推舟了。”
    “將長遠延續祈托於渺茫天意，這倒是無妨，所謂‘盡人事而待天命’。然而試圖憑借一介虛名指望界外施與援手，直如跪求與虎謀皮，那可也太卑賤了。”
    “少主不消動氣，有餘桃虞府前鑒不遠，這層道理眾人皆領會得。”沈子澹笑道，“人有短長，而今各家嗣子亦是良莠不齊，也有身體羸弱，也有能耐微薄，原屬庸常中人之質，擔不了嗣祧重任，本非其過。奈何天生此命，推卸不得，隻有各尋生路，勉力維係，卻也顧不得體統誌氣了。”
    裴元朔不語，往火裏投了些字紙，默默注視那轉睫即逝的繚繞墨跡，依稀十六朝雲箋詩話。
    見他不語，沈子澹笑著又道：“也不用笑話蘭陵蕭家殷勤備至，時勢如此，無子繼嗣，縱使養得女兒仙人一般，也是前景堪憂。倘若我要是隻得獨女一枚，恐怕也恨不能效仿臨安城中昔日舊俗，候在東華門外演完一出榜下捉婿，方是心安。”
    “刻薄了。”
    裴元朔淡淡道。
    沈子澹自知失言，收起放誕嬉笑嘴臉，當即行了賠禮。沈靜瑩情不自禁邁上前去，一頓，又回退幾步，停在原地紅著臉怯怯言道：“我隻想‘守靈使’這空銜雖是無謂虛名，倘若能替虞家小夫人消弭些許惡語謗身，可也挺好的呀——不是麼？少主？”
    裴元朔朝她笑了笑，多謝她好心勸慰。沈靜瑩露出笑來，忽的平添了勇氣，張口便問：“這回少主在界外遇見的，究竟是怎樣一位姑娘呢？”
    “聽稱呼仿佛是倚玉夫人同族裏的妹妹，看去似與你一般年歲。”
    “她生得好看麼？”
    沈子澹用力咳了聲，沈靜瑩不理會，追著偏問：“又是怎樣的裝束妝扮呢？”
    裴元朔怔了怔，這些女孩兒家的瑣碎，他從未留心過，頓了頓才答：“隻是大城裏女孩兒的尋常裝扮。”
    “大城裏的尋常女孩兒，我可一個也沒看見過，少主您別欺靜瑩見識少呀！”
    裴元朔又是一頓，很不想再接過這話由，而沈靜瑩嘴角微揚，滴墨眼珠亮晶晶的，卻緊緊看著他，不肯罷休。
    “你應該見過倚玉夫人的。”他微笑應道，“語忘哥曾帶著她來過這裏。”
    “對對對！”沈子澹像給驚醒了似的趕緊接過嚷道，反把昏昏思睡的幺弟給驚得一跳，“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單記得那會夏節過完還沒幾天，跟一幫小子候在某門下邊專等著貴客進村，直到遠遠望見兩人走近來，近到都能認出虞府少爺的眉眼了，個個偏都傻在原地納悶，沒人敢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