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灰覆焰星，火苗漸隱，裴元朔趨近前去想要掩熄，沈子澹伸手將他拽住，笑著攔道：“後麵還有好一堆描紅塗鴉紙須得敬上，少主，且請多等片刻吧。”
    燒灼熱氣嫋嫋升繞，霧障拂散一角，前路高聳門柱映著殘火餘光，浮出朱紅一片。
    沈子澹仰頭眺望，“過不了幾天便又是冬節了，”他微笑說道，“少主小雪時出門，今日才返，這一趟行去，若說隻為了探親問友，那未免也停留得太久。素聞界外天地日新月異，想必是一經踏入便即目眩神迷，以至徘徊流連難去。”
    元朔笑笑，答：“界外繁華世景如何目眩神迷，單聽我說是解不了好奇的，何不去親眼見識一番？”
    沈子澹聞言大笑，“區區一介凡夫俗子，終不敢比肩少主，身邊胯下也無鵠蒼駕馭使喚，不能如少主那般來去自如，穿行無忌。”
    元朔略過他的無忌笑言，淡淡說道：“我知你心念早定，有朝一日必要踏出某門去，既已拿定主意，不如早日成行。”
    聽他言辭懇切，沈子澹收斂起佯裝笑意，自嘲應道：“心念雖定，始終畏懼。心知此間所學在那一世間多半是百無一用，亦知一步踏出某門，恐怕這一去便再難回頭。細思自身之於界外種種著實一無所知，心下更有千百顧慮，愈加不敢妄想。能在少主言語之中聽見些許界外異事，即令瑣碎零散，能夠藉此減去少許無知，勉強以慰心安。”
    這書生說著說著倒又笑了起來，“先前還笑有人等不及天明，話說回頭，卻是彼此彼此。”
    “既決心要去界外，就不要想著回頭返來了。”
    “是啊，”沈子澹點頭歎，“左右是顧此失彼，不如毅然決然些，這等瞻前顧後，未免叫人恥笑。”
    元朔默然，沉吟許久，方才說道：“心有牽掛，人皆難免。”
    話音未散，便有急促步聲踏著夜霧遞來，恰似前言注釋一般，黯淡光色裏現出兩個半大孩子，各抱著厚厚一摞無用字紙，因冷得哆嗦，一齊跌跌撞撞地走近來。
    沈子澹一見便即快步迎上，從幺弟懷中搶過字紙，皺眉斥道：“大半夜的，你幹嘛硬把他拉起來？”
    “大半夜的，你好意思讓女孩家一個人走過來哦！”做妹妹的馬上說道，大約是被兄長身形擋了擋視線，一時沒看到另有人在場，便放肆回了句嘴，“可沒想到後屋裏居然積了那麼多，我一個人哪裏拿得動？既然大半都是他寫的，就拖他一塊來了。真是！我也真納悶死了！平日就見他胡鬧了，幾時見他練過大字來著？”
    沈子澹哼了聲，一手攥過睡眼惺忪的幺弟，一邊側身讓了讓妹妹，讓她走到前麵，偏不提點，然後笑嘻嘻地跟著她，隻等著看那一股教他奈何不得的神氣活現忽在一瞬間凍結。
    “……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