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著好看麼？”她含笑問蓮九，小丫頭用力點頭，臉蛋給熱水火氣蒸熏得緋紅緋紅。
    “就算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少見，可也不是非得把自己凍成冰坨才許得見的稀罕。其實啊，我們家少主會玩的幻術戲法多得數不過來，在這兒住得久了，每年總能遇上七八回，不著急。”
    蓮九垂著眼，靜靜聽藕初細聲細氣地說笑，莫名羞窘，忽的藕初又問：
    “瞅見什麼了？”
    “就是——就是——”蓮九形容不出來，隻好說，“看火灰就跟夜照子似的一閃一閃，炫眼睛！”
    “那就好，”藕初點頭微笑，“那就好，換做是我也不敢看得太過真切仔細呢。雖說能見亦屬有幸有緣，我卻是寧可不看見。”
    “那並非是凡俗中人能得的眼緣……”
    蓮九輕聲接道，藕初聞言一笑，頗是讚許。側目瞥見元朔已喝完了銚子裏剩的茶，起身欲離，她忙提醒他道：“蘭陵蕭家送來的清祀月禮就擱在案上，正要請少主您看看呢。”
    元朔沒動，並不熱心，隻敷衍問道：“這回送來的也是茶吧？”
    “是啊，既曉得了我家少主的甘草癖，又怎能不是呢？”
    藕初取笑道，走來拆開包袱，吉祥蕊、紫筍芽、清風使、玉蟬膏，四色茗茶一一取出來，一定要讓元朔過過眼，代盡主家心意。
    “想那蕭家千金還沒吃過我們家少主敬的茶，這邊反倒已經受了人家好些年的茶禮了，有道是‘茶不移本，植必子生’，眼前已然處處逆了禮數，真不知如今這話還作不作數？”
    元朔不語，聽藕初邊笑邊歎，一旁的蓮九到底伶俐，隻這一句便聽明白了自己先前錯處，那攢在眉心裏跟受了委屈似的微蹙，立時舒展開了。
    藕初將四色茶禮原樣包好，收起喝空的茶銚茶碗，元朔隨她一同出去，讓她取來藻居敬奉的白沙蜜。
    “這麼晚了還要出去？”藕初驚訝道，“急著要給誰呀？”
    “雀眠愛甜，想在夜巡時順道給她送去。”
    藕初麵露難色，這一時連那謔笑譏嘲無所顧忌的尖牙利嘴也跟著結結巴巴起來。
    “可是——可是——少主——”
    她絞手站立，顯見是拿不出來。
    元朔笑笑，明知故問：“已經送出去了嗎？”
    “是，”藕初垂眼回道，“尋思著煉蜜和香總歸是白沙蜜最好，便一並算作是給蕭家的回禮讓人帶去了。”
    因是眼看著他從繈褓長起，平日裏她與少主說話也是口沒遮攔的，這邊居所裏的家事雜物，則更是習慣自作主張了。藕初心想少主也就是不愛聽她的提點，才給了她點小小難堪，那上好的白沙蜜拿去供給身在幽冥的小姐，左右不過是便宜了山林裏亂躥的魑魅狐鬼，真不如送去討那蕭家小姐會心一笑，他日少主回頭想想，少不得還得要讚她處置得當呢！
    雖說遠景可期，然而眼前她嘴上還是不能不過一句，不能不俯首低聲地說道：
    “少主，是奴婢自行其事，奴婢知錯，今後再不敢犯。”
    元朔並不再問，隻道：“今夜若在此間住下，就早些安歇吧，待明早日出後再回大宅那邊。”
    藕初略一遲疑，心想這一時卻也不宜回嘴爭辯，便急步趨上前去，先替元朔拉開了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