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礙事，我可當心著呢。”
    蓮九露齒笑道，小小姑娘，偏是要強。
    元朔笑笑，抬手往她的雙丫髻上抹過，登時捋下一小捧燃著的火灰。
    蓮九給一嚇，頓時跳起，“啊啊啊”地一疊聲嚷，拚命拍打頭心，一觸手卻覺發髻微涼，回手隻抹得十指桂花油香，哪有火星？
    “少主？”
    她再望望元朔，一臉懵懂，見元朔忍不住笑，懵懂裏多添了幾分氣惱。
    “快把手巾拿出來。”
    他催促。
    女孩撅嘴不樂，怏怏從袖裏抽出條白綾手巾遞來，元朔將火灰倒入，收束成囊。但見囊中光亮熠熠爍爍，明滅不熄，蓮九捧在手裏看得目不轉睛，也忘了著惱。
    “像是七月裏玩的螢火呢！少主使了什麼障眼法，將草木灰化了夜照子？”她好奇問，“可是這天寒地凍時候，又能去哪裏找夜照子來使這障眼法？”
    元朔笑而不答，回身探過茶湯冷熱，提銚注了滿碗，遞給蓮九，接了她的話隻道：“天寒地凍，留著暖手吧。”
    蓮九將光囊小心擱在膝上，低頭接了茶碗，小聲謝過元朔，這時候藕初掀簾進來，見蓮九捧了茶碗要喝，撲哧一笑，道：“這也敢張口就喝？”
    她邊笑邊走近來，一眼飛過蓮九膝上光囊，又笑了聲，折回去另取了建安黑釉盞，用雕漆木托盛著，交與蓮九，吩咐：“給少主斟茶。”
    蓮九訥訥放下茶碗，揭蓋舀了整勺茶湯，傾滿黑釉盞，因才受了一聲嘲笑，舉止分外小心，一滴也不曾濺落，正自以為做得分毫無差，未待悄籲口氣，藕初先往她頭頂心敲了一記，笑道：“骨頭一輕，連心思也糊塗了麼？既得了趣便該知足，要喝少主敬的茶，攢夠福分了麼？酒滿茶半！前日說過的話都記哪兒去了？”
    蓮九唯唯諾諾一味稱“是”，不敢稍加爭辯。
    元朔將她斟滿敬來的黑釉盞又遞回到她手裏，仍留給她暖手。蓮九接了，慢慢轉過身去，垂眼捧茶，麵壁自省。元朔自斟半盞，問藕初道：“來人是誰家部曲？”
    “蕭家遣人來送清祀月禮，原是送去了大宅裏，後聽見說是少主已經回返，轉身就直接送到這兒來了。也勸過他們雨夜山路不好走，偏就是急著非要連夜往回趕。先前夫人那兒已經留過飯，方才也請他倆另用了茶和湯，回禮也一並捎去了。倉促下拿不出什麼好東西，夫人給的禮另算，您這兒我單隻準備了幾樣香品回贈——前些時候石家閨女派人來向夫人討要撚金線，說起眼下蕭家小姐迷心於合香之妙，連針線都要荒廢了呢。”
    她笑著瞥了眼元朔，見他無動於衷，又是一笑。
    “本想明朝再請您過目，既然少主此刻正飲閑茶，我這就去取了來，究竟是人家連天趕路呈來的心意啊。”
    藕初說著站起，轉頭掀簾出去，想是去取蕭家送來的清祀月禮。這時元朔輕輕拍了拍麵壁的小丫，“蓮九，”他壓低聲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