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異域旁支是否另有遺族尚存，單論此間，藻居族中無人比他更年長了。”元朔應道，“千年不及，但與夷光湖心的那株香樟卻是同歲。”
    這一答倒似一提醒，藕初忙接來問道：“這回出去，去望過了沒？又變樣了沒？”
    “周遭更見齊整了，水色也更顯汙濁，隻可隔住沿岸柳蔭遠眺，不宜近觀。”元朔答，笑笑又道，“那株老樹如今也給護起來了，前邊還給立了塊銘牌，予以表彰。”
    “那樹偏就栽在人來人往的道旁，歲數再長，護得再好，怕是也不得清靜。”
    “不得清靜，天天那般熱鬧卻也挺好，縱是難獲修為，倒也不失為是另有晚福。”
    “想它頭初落葉的當年，那城還喚作臨安呢。”
    藕初歎了聲氣，回眼看見他將竹瀝水罐重又封起，便問：“要留藏麼？”
    “煎了可惜，”元朔說，“獨坐點品，更是可惜。”
    “那就收起吧——開歲五姓七家齊聚，候到鬥茶時候用上這水，可不就穩操勝算了麼？”
    “留不到那時的，”元朔笑笑，“若明日有閑，我請良欽師父過來。”
    藕初聞言，擺手隻笑：“霧重雨輕，山道濕滑，少主您就別給大和尚添難了，原走路就是顫顫巍巍模樣，煩他多走這一趟，萬一摔了滑了，手邊這點兒竹瀝水可能賠得完禮謝得了罪？不如擱存幾日，等霧收天晴後再請人家過來，泉邊鬆下，品飲敘話，可好？”
    元朔不語。
    藕初便又問：“臨去前帶了要給虞家少夫人的茯苓泉水，竟帶壞了麼？”
    元朔笑笑，低頭慢慢飲完新添的半站茶。藕初見他不答，知是自己言語間又越了分寸，便也默然，隨他靜過半晌，自管自裏外收拾，回頭提了銅銚又要去添水，迎麵一股山風兜頭撲麵，凍得她猛一哆嗦，眼光飛過晃晃悠悠那半卷竹簾，可真想蹬上窗檻一把扯下。
    “那就卸了吧。”
    身後元朔忽道，一怔愣間也不知他使了什麼，彷佛是指尖也沒見抬，隔夏舊簾已從架上“啪嗒”落下，撲了藕初半身浮灰。
    “也一並上齊格扇吧？”她索性跟著又求，“遮了山景眼前無趣，不過三兩月而已，冷天裏格扇歸攏，風進不來，不燒火盆也暖和的呀！”
    “此地穿風，寒氣沉重，這幾月你們不用過來了。瑣碎雜事我自會料理，不必牽記。”
    “啊呀，少主！夫人定要怪罪的！”
    藕初嚷起來，再是僭越這一時也顧不得了，正待爭勸，元朔已無意理會，他站起走到外廊上，俯去與那隱身於夜與霧中的未具名物喁喁低語，不知說的什麼。
    雖是眼看著他長大，每逢見此情形，藕初總不免畏懼，她刻意扭頭避開，卻聽這時簷下大鈴叮叮當當唱和起來。
    有外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