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一口回絕，轉身。
    他自背後捉住了我的手腕，“公子，我陪你去吧。”
    “當心黑夜，你看不清前行的路。”我剛想再次拒絕，他有些深沉，卻更似深情的話語傳入了我的耳畔。
    手上感覺力道變重了，僵楞的，我竟然沒有甩開他，在心底竟然很不滿足的想要留下他這一份溫暖。
    月光灑下，在他漆黑又明麗的瞳孔中，我漸漸的看清了自己。
    他的形象卻愈發的模糊了。
    早已不再是那個一向對我言聽計從，又貼身侍候的隨從了，他伴著我走過了十幾年的歲月，幽幽長河中，他從未有過悔意，今日，倒是更加的貼切了，可是，這一份貼身的溫暖，我卻不知如何來接受了。
    我沒有回他，半響，扯過我的手腕，向前走去，如我所期，他靜靜的跟隨在我的身後。
    兗州的民不富足，兗州的月光都不是那麼明亮的，前行的路愈發黑暗，幽幽長廊，拐過一重又一重，迎春花在黑色中總是迎不了人的，我看不清它們的姿色，它們亦照不清我踏進的這一方泥濘之路。
    可是，唯有背後，總有一人在默默的看著你，跟隨著你，讓你覺得心安，讓你可以隨心所欲的去做你想做的事。
    表叔很是勤政，這和恩師他完全就是一個骨子裏刻出來的，恩師會在政事堂待到子時都不曾回房，表叔更甚。
    我沒有回頭，卻輕輕叩開了房門。
    表叔的聲音很厚重，往往他一聲，我都能清晰的聽見，其實我的耳力並不太好的，很少聽清過別人在說什麼。
    進門的那一瞬，我沒有回頭，但是在模糊的月光下，我看到了背後那個影子晃動了一下，而後靜靜的佇立。
    我向表叔細細的說明了這些村落中的境況，兗州並非窮困之地，可到了如今這個局麵上，竟然能破敗成那個樣子，實在有些令人心寒。
    表叔不驚訝，卻很是心痛，“其實我倒是不在乎外任不外任，在朝中固然是好，可我卻從來不曾看到外麵百姓的生活狀況，京師再破，終究是京，外地再是富庶，終究比不得長安。他人都向往著能回到長安，在朝中任職，我卻想著怎樣的被流放。”
    我明白，外任說的不好聽的就是被流放，被貶斥。
    “您是心係百姓的人，無論您在朝中怎樣的被排擠出局，表叔，我總是相信你的。”
    他笑，“心係百姓的不止我一個，但凡有心之人，都會以天下蒼生為念，替天子分憂解難。”
    “令狐楚也是有心之人。”他忽然這麼加了一句。
    眸子裏的光輝還未散開。
    “隻是，有些事身不由己，令狐楚並非如我們看到的那樣風光。”
    我心底嘎地咯噔了一下。
    “他雖是令狐德芬之後，可畢竟這些已經幫助不了他什麼了，他有的都是他自己一手創造的，他剛正不阿，親民和善，正直忠良，可惜了，朝中並非人人都是他那般。”
    “您和恩師都是梓郎崇敬的。”我堅定自己的信念。
    “不，梓郎，你要適時的學的圓潤一點，不要像我們這樣子。”意外的，表叔這次沒有認同我，“以後你會明白的，你要走上仕途，步入官場這條路，依你如今的性子是要吃虧的。”
    我不語。
    到底是我涉世太淺了。
    鋒芒太刺，惹的人一身嫌，生生的被鄙棄。
    玫瑰是豔麗，可若是一身的刺都未清除幹淨，怎會有人去摘它？怕是看都懶得有人去看吧。
    “人在仕途，當以圓滑處世，正直固然可取，但你永遠隻能是一個政治上的宵小，永遠都是失敗者。”
    “表叔，那你為何不那樣做呢？”
    他歎息，“我早已不想再取得任何功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