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晚辭的初識是在很久遠的以前了。
    父親常說人間雜亂讓我不要私自下界，我卻總是不聽他的話。
    試想，仙人的總是隻吃些仙丹露水，那及的上人間的美食佳肴，天界那麼多的規矩，怎麼及得上人間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話說如此大的天地竟能讓我們兩個渺小的生靈在人間偶遇，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四周是寬闊的草地，有蝴蝶在那片油菜花地裏飛舞，打著小旋兒起起落落，好美。
    我在花叢中漫步，望望天邊一團團純淨無暇的雲朵在空中緩慢地飄來飄去。
    突然間腳下一絆，“噗通”一聲，摔倒在花間。
    身下好像壓到了什麼東西，軟軟的好像一個人。
    我連忙站起身來，一眼望去，這兒躺著一個水著淺藍色衣衫的年輕男子，神色有些慵懶，眉清目秀，正睜大著眼睛似乎有些好奇的打量我。
    雖然過了好多年我還是依舊記得那雙眼睛，淺淺的茶色，明亮的似乎有光亮在裏麵流轉，能夠清晰的將我的局促印在裏麵。
    “不好意思。”我撣了撣身上的小碎花瓣連忙說。
    他坐起身來，眨巴了下眼睛，驀地笑了，像七月裏的暖風那樣微微的溫度，如沐春風：“早就看著你走過來了，走路不看著路倒看著天，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盯了他半響，總覺得瞧著眼熟，在哪兒見過又想不起來。
    他見我不說話，便接茬道，“我們見過的，在上次蟠桃宴上，你一人坐在角落裏捧著大蟠桃猛吃，也沒理什麼人，光是震天神將候著你一人在旁邊遞桃兒都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
    我頓時想了起來，“對啊，就是那天來著，你一來所有女仙的目光都集中在你一人身上了，蟠桃宴六千年才一次，她們也不趕緊吃就光顧著說話了。”
    “我可是看了你好一會兒啊，隻有你光顧著吃都沒瞧我一眼。”
    那時依稀記得蟠桃宴上瞧見過他的側臉，含著笑意溫柔讓人窒息。
    “爹爹也經常說我貪吃來著。”被他說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你叫什麼名字呢。”
    “晚辭。”
    “好名字。”我也實在想不出來說些什麼，隻是覺得他名字念起來抑揚頓挫的感覺，氣氛馬上冷了下來，我忙道，“你會也是偷著下凡來的吧。”
    “偷著……”我明顯看見他的神色黯了一下，“我娘早年就去了，爹爹也早已不知所蹤……”
    我看他著實傷感，連忙轉移話題道，“我這次偷著……呃……下凡來就是聽說人間的食物好吃的緊，想來填填肚子。”
    “好吃的啊……”晚辭沉思了一下，道：“我知道哪兒有好吃的，你就跟著我來吧。”
    之後日子隻要我能偷跑出來，就跟他約在這兒到處去吃了個遍。
    開始的時候我連銀子是什麼都不知道，總是拿了就跑，他就跟在我身後變出銀子來使。
    神遊暫時結束，思緒飄回到如今。
    我總是有些怕人類，大概是天上的仙人常說人類自私自利心胸狹隘之類的一些，於是我有點不敢入城。
    第一次進城還是晚辭帶我去的，鬧出了不少趣事，然後我發現，或許有些人類的確是像他們說的那樣，可是大多數還是和藹可親的。
    “這是什麼。”我指著街邊的小鋪上，一塊塊好幾層疊加起來的像是糕點的東西問鋪主。
    一臉憨厚的老板隨即解釋道，“姑娘，這是揚州城的名小吃，叫做千層油糕。”
    我抓起一塊咬了口，說了聲，“謝謝。”轉頭就走。
    “姑娘，你還沒給錢呢！？”那個老板一臉焦急的拉住我。
    我轉頭疑惑的問道，“錢是什麼？”
    “噗。”晚辭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看他好像已經憋了很久。
    老板道，“姑娘，你不是拿我來開帥的吧。”
    老板看我好像真的不懂，轉而將求助的眼神投向晚辭。
    後者一笑，從懷裏掏出一塊銀色的小石頭交給老板，道，“不用找了。”
    “謝謝，謝謝公子。”老板跟是撿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嘴角咧得老大。
    我問，“那是什麼？”
    “這叫銀子，用來換吃的用的。”晚辭跟我解釋道，“就跟天上的墨玉是一樣的。”
    我恍然大悟，隨即問道，“你怎麼會有人間的錢呢？”
    他道，“我上次來這裏的時候，被酒樓的老板追著跑，後來才知道這是要錢的，於是就變出銀子給他。”
    我哈哈大笑，“原來你是有過慘痛的教訓啊。”
    他默然失笑。
    我一眼掃到前麵有座高裝潢華麗的酒樓，連忙道，“我們去那吧，看著整條街，就那裏最氣派，一定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我懷疑當時我的眼睛是不是在閃閃發光，因為晚辭盯了我半響，驀地笑了，說，“好。”
    “站住，對，就是你們。”剛走進沒兩步就被門口接待客人的小廝攔住了。
    店小二看了我和晚辭一眼，不客氣的道，“看你們長得不賴，怎麼穿的破破爛爛的，有錢來我們惠雲樓嗎？別想吃那霸王餐！”
    我好奇，“什麼叫霸王餐？”
    晚辭耐心的解釋道，“就是吃了飯卻不付錢的意思。”
    這小二也太小瞧人了吧，銀子這種東西我才幾歲大就會變一堆了。
    我笑，“原來是要錢啊。”我伸手入懷，憑空抓出一大把碎銀子塞進他手裏，邊緣還有幾個滑落在地上，“這下可以進去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這廝接過銀子立馬點頭哈腰，跟變了個人似的，“兩位貴賓請進，我給兩位帶路。”
    小二帶著我們上了二樓，一擺手，道，“兩位，這裏是本店風景最別致的雅間，可以看到不遠處瘦西湖的風景，兩位請坐。”
    我和晚辭靠著窗邊坐下，接過菜單。
    我看了眼菜單，頓時傻眼，低聲對晚辭說，“這不是我們平時寫的字啊，我怎麼一個都看不懂。”
    晚辭苦笑著搖搖頭，大聲道，“把你們這裏最拿手的菜都拿上來吧。”
    小二點頭直“嘿”，轉身叫菜去了。
    “這是？”我指著滿桌子花花綠綠的菜，卻一個都沒見過。
    晚辭道，“我們在天上隻有花露可食，難免單調，但這人間卻有千萬種美食，論起享樂，可比人間好了太多太多。
    我點頭。
    小二一臉迷茫的看著我們，卻不知我們在說些什麼，隻好道，“兩位客官，要不要我來幫你們介紹一下菜肴。”
    我用力點頭。
    小二指著一道月牙形的略黑的菜道，“這是筍肉鍋貼。”
    “原來這叫鍋貼啊。”那兩根細細長長的竹子我也不會用，隻得拿了個湯匙舀起，放在嘴裏，略微有些燙口，咬下，鮮美的湯汁溢出，甚是美味，“嗯……晚辭，味道不錯。”嘴裏有東西說話也含糊不清。
    我見他不動手，便又拿了個勺子，舀了一個給他。
    他也沒說什麼，吃到嘴裏，隻是麵色微紅。
    我道，“燙著了？”
    小二也不知怎麼了，“嘿嘿”笑了兩聲，道，“這位公子哪裏是覺得燙啊，明明就是害羞了。”
    晚辭麵色更紅，“咳咳”幹咳了兩聲，隨即點頭道，“沒事。”
    他指著另一個盤子裏圓形的餅說，“這是什麼？”
    “雞蛋火燒。”
    我二話不說，抓了一個塞進嘴裏，聲音含糊不清地道，“好吃，好吃。”
    晚辭也不動手，指著另一盤裏同樣餅狀的物體道，“這個呢。”
    小二說道，“這是蟹殼黃。”
    小二在這裏我也不太好意思狼吞虎咽，看晚辭動也沒動或許跟我是一門心思兒，所以立刻擺了擺手道，“行了行了，你先去吧我們自己來就好了。”
    等到小二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我忙對晚辭道，“他走了，我們快吃吧。”
    一邊埋頭苦幹起來。
    晚辭依舊沒有動作，隻是看著我發笑起來，“看你的模樣真像趕上了饑荒，幾天沒吃飯了。”
    “唔……嗯……爹爹說吃像不好的人有福氣……吧唧吧唧。”
    見他還是不動，隻好威脅道，“你再不吃這桌東西都快被我吃完了。”
    他湊過來從懷裏掏出一塊手絹兒，在我臉上擦了擦，“你看你，吃的到處都是。”
    我“嘿嘿”笑笑，繼續埋頭苦幹。
    良久，看著桌上推積如山的盤子，摸了摸自己漲了溜圓的肚子，滿足的笑道，“我吃飽了，再也吃不下去了。”
    想想那時，我與晚辭去遍了名山大川，五湖四海，吃遍了天下美食，朝夕相對，卻從未想過沒了他之後的日子竟是這樣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