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27歲 四十三、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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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
啊。
筱町猛然回頭,倉促收拾的物品突兀的堆放在床上地板上,衣物上規矩的疊放著一方手絹。一直沒有還給主人的手絹。
最後一次用它是什麼時候?筱町歪著腦袋,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了,浮現在腦海裏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照顧著醉醺醺的劉浩沅,在一個燈紅酒綠的天堂。當時的自己,膽子還真是大。那時候豁出一切的自己,如果知道後來會變成這樣子,還會有那麼大的勇氣去改變嗎?
“說到底,這一年,我到底改變了什麼?”
筱町自言自語,默默回想著。一年的光陰也不過是轉瞬,劉瀟遇到了真命天子,浩沅結束了十年單戀,黎雨兄弟化解了心結,每個人都完成了人生中必須的任務升了級,似乎隻有自己,莽莽撞撞闖進了人生副本,結果好像要通關的樣子,卻在中途被警告血雖足藍不夠,不管心裏如何想通關,也是無力回天,最終一個轉身被送出副本,腳下仍是原點。
高粱說的沒錯,她性格裏的劣性,就是她自己的倔強不允許修改。心牆高築,她一邊期望著有人能夠飛躍進來,一邊不知死活的添磚加瓦。糟糕透了。
真是,這個人生要失敗到什麼程度你才舍得推翻它?
夠了!真的夠了!!
她才不想就這麼失敗一輩子!!
“筱町?這麼晚還沒睡嗎?”
寒水的聲音那麼那麼好聽,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如此,他的聲線稍低,帶著些許磁性,更多的卻是醇厚,似乎一瞬間能將人包裹,然後保護的好好的。
筱町根本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撥通的電話,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按下的通話鍵,不記得自己用多大的力氣把手機舉到耳邊,不記得等待接通的忙音響了幾次。她隻知道,是寒水的聲音把她的靈魂帶回了這個世界,他的聲音離他那麼近,好像他的人就坐在她的身邊,就像無數次白樺林中的相遇。
筱町怔怔的望著前麵,目光沒有焦點,所以她也不知道眼前的世界什麼時候開始模糊,淚水又是從哪一刻開始滑落。明明,已經哭不出淚水了,這些鹹澀的水珠,是從哪裏湧出的呢……
是心吧。
一定是心吧。
“喂!筱町!怎麼不說話?不方便說話還是怎麼……喂,你不是睡覺不老實亂碰到手機吧?睡覺怎麼能把手機放旁邊,會變傻的!”
“你才傻,沒人講話你就掛啊!傻瓜。”
“我總要確認一下,如果聽到你打鼾,我自然就掛電話。”
“我才不會。”
“那隻好等一宿囉。你聲音不大對,怎麼了?”
心牆有多高,有多厚,又是多麼的堅不可摧,筱町沒有做過計算,因為她從沒有走出過,也沒有人走進來。世界上幾十億人,平均每天和其中的幾百人擦肩而過,來去匆匆,沒有人朝這邊多看一眼,自己隻是艱難的攀在高高的牆頭,衝著幾個熟悉而遙遠的麵孔努力的微笑,寥解內頭寂寞。還以為,自己如果能笑得再燦爛一些,再活潑些,朋友們回應的便會更熱烈些,生命便沒有那麼孤獨,還以為,自己能夠做到這些就足夠了,現在,她低頭看著牆底蔓延穿越的涓涓細流,突然明白,這座牆壁,也是有弱點的。
是的,涓涓細流,那是她心底的淚水,正源源不斷的衝刷著這座高牆,然後,水滴,石穿。
就像做夢一樣,你不說,有人卻懂了。
寒水這個人似乎總是那麼的神奇,和他的相遇,和他的相識,都是做夢一樣的感覺,都有種千呼萬喚的味道。高粱說的沒錯,自己應該給自己一點信心去相信朋友,這樣的人真的存在。
雖然像夢一樣。
“……筱町?筱町!怎麼又不說話?喂!”
愈加焦急的呼喊終於把筱町的神誌拉回現實,她用衣袖隨意擦了一下滿臉淚水,嗬嗬笑得難聽:“沒事,我就是太高興了。”
“真傻了?又哭又笑的,高興什麼?”
“你能接我電話啊,三更半夜的,抱歉。我就是……很開心……喂,你能……陪我一會兒麼……”
最終,筱町還是沒能說出讓人過來陪她這樣的話,盡是如此,都已耗費她多半的勇氣。
“你……不想說就罷了,對不起,我在外地出差,沒辦法過去陪你,隻能陪你聊聊天。”
“啊,哈,那麼嚴肅幹嘛?沒關係啦,就聊聊天,也挺好……”
筱町實在被寒水的語氣嚇到了,這麼認真的對待自己的無理取鬧,讓她都心虛。
“這麼晚還不睡,你還睡的著嗎?”寒水關切的問。
“肯定不會睡了。”也不敢睡啊。
“啊,那應該是我開心啊,我今天、哦不對,是昨天簽下一個新項目,明年的大項目,正激動的睡不著呢!聊一晚上的,怎麼樣?”
“真的啊?恭喜恭喜。聊就聊,誰怕誰。”
聊一晚上什麼的,是上天的安慰獎,還是真的否極泰來?筱町看看新門,竟是笑了起來。傷心的人遇見心靈的治愈者,愈是低落的時候,一點點的開心愈能轉化為淡淡的幸福。何況是大大的開心。就像是上帝終於聽見了她的聲音,終於實現了她的願望。
聊一晚上啊,要聊什麼呢?
上帝這一次似乎異常的貼心,根本沒有讓筱町去煩惱一點。從工作到生活,從二次元到三次元,從興趣到特長,從理想到妄想,話題延展無邊無際。筱町模糊的想,寒水這人原來這麼能聊的啊……
早晨,更準確的說是上午,高升日頭透過厚重窗簾的罅隙,盡職盡責告訴躲藏在裏麵的人時間不早,明亮的光線在昏沉的筱町頭上跳動,帶來溫暖的舒適感。
許久,筱町終於舍得動了動,睜開眼睛。陽光的明亮又雀躍了些,筱町不適應的眯著眼睛,緩解好一陣,又抬手揉了揉額頭。頭疼。
手中的電話摔在被子上,被淚水衝洗過的屏幕一塌糊塗,筱町隨手劃了兩下,仍舊黑屏。沒電了。
什麼時候沒電的呢?什麼時候自己睡著的呢?
——我怎麼會睡著了?原本揉額頭的手展開成了巴掌,拍在額頭上,一聲清脆的響。
筱町迷迷糊糊的站起來,可能睡得不是很舒服,眼前黑了黑,暈了好一陣。室裏的掛鍾指示十點整。
糟了糟了,遲到了!筱町風一樣疾衝進衛生間。又衝出來把手機充上電再衝回去,希望沒有人找過自己。
十月份的水開始有些沁人的涼意,冰涼鋪在臉上,筱町頓時精神許多。簡單收拾完畢,回身把舊被子甩進浴室,把新被子鋪好,拉開窗簾,抓起背包,深吸一口氣拉開門,拿新鑰匙鎖門,筱町沒有留給自己暫停出神的機會,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隻是在最後,鑰匙插進了鎖眼,卻遲遲沒有擰動。
樓梯在樓房的陰麵,沒有多少陽光,時近深秋,北方的城市溫度降得特別快,上午樓道裏過早的流動著寒意。樓梯上的人差不多是和筱町在房子裏時差不多的姿勢,差不多的距離,差不多深度的睡眠,正對著那扇新上崗不久的門。
有濕意在眼眶擴散,筱町狠狠眨了眨眼,將它逼回去。
她輕輕的走近未醒的男人,她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困倦睡去,更不知道這個人是在什麼時候睡去。他還攥著手機,手機閃著即將沒電的警示紅燈。
筱町慢慢的蹲在男人的麵前,凝視著男人下沉的眼簾,微伏的鼻翼,翕合的薄唇,想著昨天耳邊令人安心的聲音。
寒水,寒水,寒水,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男人睡得也不是很舒服的樣子,他皺著眉,似乎想換個姿勢,手上失了力氣,手機滑落,穩穩的落在筱町的掌心。
寒水,寒水,寒水,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男人晃了晃腦袋,終於還是抬手按住了酸疼的脖頸,不情願的睜開了眼睛,眼神空洞迷蒙,傻傻呆呆的有些可愛。
寒水,寒水,寒水,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你醒了。”男人重新亮起來的眼神閃著異樣活躍而瑰麗的神采,竟驅逐了樓梯間環繞不去的冰冷,帶來獨屬於陽光的熱度。
寒水,寒水,寒水……
“怎麼,又傻了?”男人伸出手,按上筱町的額頭,他似乎也被自己手心的冰涼嚇到了,趕緊縮回手,抱歉的一笑,“不好意思。”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你找我陪你啊。”
“你不是出差了嗎……”
“嗯,我回來了。”
“……”
“傻瓜。”
落入寒水的懷中,筱町毫無防備。她不由自主的掙紮,卻在聽到他低沉的“有點冷”後,把手覆上他的後背,抱緊。
所有亂七八糟的思考,都見鬼去吧!所有的一切,隻有眼前的人是真實的,是自己想抓住的。筱町閉上眼睛,呼吸著寒水肩頭的風塵仆仆,和安心的溫柔。
寒水是在四點多趕回來的,幸好出差的地點是鄰城,城際高鐵半個小時便到。筱町的聲音很不對勁,態度很不對勁,說的話很不對勁,什麼都不對。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什麼大事。
寒水憑著記憶找到筱町的住址,樓道的燈應聲亮起,新門的覆膜,蒼白的填灰,電話裏筱町越來越小的聲音,越來越長的沉默。
“新門真醜。”
“……嗯……好醜……”
“丟了什麼?”
“……電腦……還有……”
“害怕嗎?”
“……嗯……怕……”
漸漸地,再也沒了回應,隻留均勻的呼吸聲。
寒水走進門扇,入手一片冰涼。閉上眼,始終橫亙在腳邊的那條線,無聲崩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