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深夜的再會
    多說無益，真田沒有計較越前的理想主義，帶領士兵離開了。
    始終保持著沉默的手塚，終於支持不住跪倒在地，嗜血的欲望叫囂著想要把他變成猛獸。不可以，絕對不可以！理智還保持著一絲清明，堅守最後的防線，但是手塚知道，如果不拋棄這具肉體的話，遲早有一天自己會淪為吸血的怪物。
    “部長，你要是想要吸血的話，滿地都是新鮮的屍體，我不會介意的哦！”越前背對著他倚著旗杆而立，他想手塚也許並不希望自己看到他發作的樣子。聽到對方沒有任何動作，越前又道，“要是必須是活人的血的話，我也可以……”
    “閉嘴！”手塚發出壓抑的聲音來，“越前，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越前微微一笑，他聽得出來，手塚已經度過了難關，“部長，我可不擅長保守秘密哦！”雖然這樣說，但是越前很能理解手塚的心情，如果讓新選組的組員們知道自己敬仰的副長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又等了一刻鍾，越前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轉過頭來，手塚已經恢複了正常。他給海堂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舉起了火把，點燃了整個屯所。兩個人站在外麵看著火舌將海堂的身體慢慢吞沒，火苗升騰起來吞噬著夜空。
    “走吧。”手塚黯然道。生命最終多會化作塵埃，選擇何種方式殯葬其實並沒有對於死者而言其實並沒有多少意義，就讓海堂在這裏安息吧。
    “部長，其實生命的長短並不重要，海堂前輩求仁得仁，也沒什麼好傷心的。”走出屯所的時候，越前說。然而手塚卻無法釋然。
    這場戰爭被稱為鳥羽伏見之戰，隻是漫長的戊辰戰爭的序幕，而在這裏他們失去了海堂，他將以山崎烝的身份被記入史冊。見回組的頭目佐佐木，也就是樺地，為了救跡部而亡，見回組已經名存實亡了。
    越前和手塚懷著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大阪城。古老的城池保存非常完好，城高河深，易守難攻，如果集中兵力在這裏防守薩長軍也不失為一種策略，雖然被動，至少還有一線反擊的機會。兵源不足，糧餉缺乏的薩長軍遇到挫敗之後，很難堅持持久戰。
    早已在城頭等候的大石等人將手塚接到了城裏，手塚才知道，薩長軍已經別有一番稱呼——新政府軍。薩長聯盟最初的勝利讓還在觀望的朝臣們下定了決心將他們定為新政府軍，而維持了幾百年統治的幕府一夜之間變成了叛軍，成為全國人民聲討的對象。
    這些名號的問題，手塚並沒有放在心上，不管別人怎麼定義他們，他們的立場都不會變，因為曆史永遠是勝利者書寫的。但是更讓他擔憂的消息是，將軍和會津藩藩主，桑名藩的藩主都偷偷溜出了大阪城的事。
    “他們一起逃走了？”手塚皺了皺眉頭，這真是匪夷所思的戰鬥，幕府的最高領導人開溜了，這仗還怎麼打？
    “不清楚。”大石說，“這是城裏流傳的小道消息。我試探過幕府的相關政要，應該是確鑿無疑。在天皇宣布幕府是叛賊的那一刻德川慶喜就動搖了。”
    “算了。”手塚說，“反正也不能指望他。”擔心的倒是跡部，跡部和忍足應該是追著德川慶喜去的，他隻希望跡部不要一時衝動做出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來。
    手塚掃過著圍坐在一起的眾人，菊丸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是估計也和自己差不多，需要鮮血來維持生命，其他人雖然經曆了戰爭但還沒有喪失鬥誌。少了海堂和不二的隊伍已經難以稱得上完整的新選組了，但是隻要他們的旗幟還飄揚著，每個人都會戰鬥到最後一刻。
    手塚道，“不二身體是不是還沒有恢複？”
    “不二？我們根本沒有看到他。”大石疑惑的搖了搖頭。
    “什麼？難道他沒有回來？”手塚之前因為怕不二留有心結，並沒有告訴他們不二被切原赤也利用伏擊跡部的事，此刻把整件事詳細的講了一遍，大家麵麵相覷，樺地已經安葬了，但是誰也沒有看到不二的身影。
    “手塚你先休息，我派人去找吧。”大石說。手塚點了點頭，在偌大的一個大阪城找一個人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他在心中暗自祈禱他不要出什麼事情。他隨即叫越前一起離開了，“拜托你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手塚走進自己的房間之前說。
    “任何人嗎？”越前問道，在手塚的生命中有兩個人是與眾不同的吧？越前想。想起不二也就不能不想起那個自以為是的猴子山大王跡部。
    “任何人。”手塚斬釘截鐵的道。
    夜色濺濃，越前坐在手塚房間外的樹枝上，天空中一彎新月顯得尤其淒寒，連月光似乎都帶著冰冷的感覺。手塚的房間裏許久沒有任何聲音，反而更讓人擔心，隻能說手塚正在盡一切努力壓製著吸血的衝動。正想著，卻看到跡部闖了進來，一身風塵也掩飾不住想要找人打架的氣焰。
    越前笑了笑，這個樣子說明他並沒有把德川慶喜怎麼樣，憋了一肚子火卻跑來找手塚傾訴了。
    “喂，要想打此過，留下買路錢！”越前說著從樹上跳了下來。
    跡部沒料到這裏有人，給他嚇了一跳，手已經按在刀上正待拔出來，卻被越前輕輕一推，按了回去。“本大爺心情不好，不想理你。”跡部推開他就要走，卻被越前一把拉了回來。
    “幹嘛？”跡部不悅的道，他已經打聽過了手塚就住在這裏，一直擔心著手塚鬼化之後的情形，追上半夜出逃的德川慶喜，勸說無果，便心急火燎的趕了回來。
    “他說不想見任何人。”越前淡淡道。
    “本大爺可不是任何人。”
    “哦，原來如此。那麼請問跡部大爺和我們有什麼不同，憑什麼和部長親近呢？”越前好整以暇的道。
    “我……”跡部一時語塞，想說因為我喜歡手塚，但是如果手塚對自己沒有那種感情的話，自己對他來說也就沒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了，最後無奈的道，“小孩子少管本大爺的事。”
    越前撇了撇嘴，喃喃道，“本來還想為你指一條明路，既然你這麼不識抬舉，那麼不好意思，隻能請你留步了。”
    看越前轉身欲走，跡部伸手拉住了他的圍巾，用力往回一拽，用手臂勒住了越前的脖子，笑道，“看你還拽不拽？”
    “到底是誰在拽啊？”越前氣得想要抽身而出，無奈圍巾被跡部死死抓住了。
    “本大爺是冰帝的國王，自然是要拽一點的，是不樺地？”飛揚的語氣立刻降溫，說出來之後跡部才意識到那個像影子一樣跟在自己身邊的樺地已經不再了，悻悻的鬆開了手。越前大喘兩口氣，將圍巾重新整理好，看月光照著一臉悲傷的跡部忍不住歎了口氣。
    “那我就不打擾他休息了。”跡部朝著手塚漆黑的窗口望了一眼，“幫我問候他一聲吧。”
    “等等。”越前叫住了已經邁步的跡部，在他耳邊低聲道，“他，需要你。”
    “嗯？”
    望著跡部疑惑的眼睛，越前解釋道，“部長撐得很辛苦，不要被他的外表蒙蔽了。”
    “呃！”看著越前已經轉身離開，跡部咀嚼著他的話，不禁更加擔心起手塚的身體狀況來，越前無疑在暗示手塚已經發作過了。慢慢走到了手塚的門前，跡部輕聲敲了敲門，沒有人應，伸手推了推，門卻並沒有鎖。跡部走進房間裏，月光跟隨而至，越過他照在了倚牆而坐的手塚身上，低垂的長發遮住了他的臉孔，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反手關上門，跡部向著手塚走了過去。
    “手塚？”他叫了一聲。
    “我沒事。”手塚忽然開口道，“我隻是太累了，我們明天再聊吧。”
    因為之前從越前那裏得到了暗示，跡部肯定不會這麼輕易的被他蒙混過去，他彎下腰撩起了他額前的頭發，血紅的瞳孔閃爍著痛苦的光芒，經曆了戰鬥的手塚急需血液來補充自己消耗的能量，而他卻硬撐著將自己逼到了崩潰的邊緣。他的頭發也已經變成了白色，隻是剛才映著月光看得不那麼真切。
    “沒有關係的，手塚。”跡部坐在他麵前，輕輕抱住了他有些顫抖的身體。
    “別這樣，跡部。”手塚掙紮著，此時此刻他在跡部身上聞到的是鮮血的香氣，他已經經不起任何誘惑。
    “你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就讓我用自己的鮮血來供養你好嗎？這樣起碼可以減少我的內疚之情。”跡部柔聲訴說著。
    “跡部！”
    “你不是怪物，手塚。別勉強自己。這樣你是無法承擔起新選組的副長職責的。讓我們一起度過這個難關好不好？”在跡部的勸誘下，再也無法忍受煎熬手塚，終於用牙齒咬破了跡部的肌膚。鮮血獨有的腥氣，此刻已經變成了甘美的芬芳，流過喉間的一瞬，幹澀的嗓子仿佛得到了雨露的滋潤。
    擦掉唇上留下的血跡，手塚將頭深深的埋在了雙手間，終於屈從了欲望的誘惑，這是一件多麼可恥的事情！
    輕輕的理順了手塚揉亂的長發，跡部在他的身邊倚牆坐下，月光輕柔的灑在兩個人的身上，跡部感到一絲浪漫的情懷。摸了摸正在凝固的傷口，喃喃道，“手塚，被你咬了我是不是也會鬼化。”
    “沒有那種事。”聽到跡部有些孩子氣的想象，手塚輕聲叱道。
    “是嗎？那可正讓人失望。”跡部笑道。
    手塚轉過臉來奇怪的看著他，跡部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可是一心期待著像吸血鬼的故事那樣被吸過血的人也會變成吸血鬼哦！這樣我就可以和你一樣了。”
    聽著跡部有些幼稚的想法，手塚輕聲責備了一句傻瓜，重新把頭埋在了膝蓋上。
    “嗯，手塚，你不要說話，隻聽我說好嗎？”
    “什麼？”手塚沒有抬頭。
    “你不認可我說的話也沒關係，隻要不拒絕就好了。”跡部望著他繼續道，“你知道我每次想到有你在身邊，有對你的愛，有你對我的關懷，我活在這個世上是多麼幸福！也許我會失去現在的地位，失去我所謂的家族，但是唯獨我們的感情是沒有任何人能夠剝奪的，是我真正擁有的東西，所以我非常珍惜。”
    再也無法無視跡部存在的手塚抬起頭來望著他，那個高傲的國王此刻眼中閃動著憧憬的光芒，沐浴在月光中的俊美的臉龐蕩漾著純真的表情，手塚不禁動容。
    “你不需要給我對等的感情，隻是希望你不要拒絕我的這份感情。我知道你不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就像我的王國裏除了你還有冰帝眾人，你隻要心裏有那麼一點喜歡我就可以，給我一點區別於青學隊員的地位。”跡部笑了笑，“這樣的話，即便明天是世界末日也沒有關係。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可能陪在你的身邊，但是有個人更適合做這樣的事情，不是嗎？那樣的話我也可以放心了。”
    “你說什麼啊？”手塚道。
    “我說的是真心話，手塚，經曆生死離別才會明白愛也不需要占有，隻要看到所愛的人好好活著就好，那樣的話，無論天涯海角還有一個寄放思念的地方。”
    跡部的話深深的打動了手塚，他們的生命轉瞬即逝，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跡部可以為了自己的幸福，放下對愛的執著，而自己還在猶豫什麼呢，也許是時候成全他的一片深情，不要等到無法挽回的日子再來內疚今日的矜持。
    看著手塚凝望的眼神，似乎感覺到了傳遞過來的情意，跡部感到心髒改變了跳動的頻率，幾乎沒有經過大腦思考衝口而出，“我可以吻你嗎？”
    沒有承諾也沒有拒絕，手塚依然那樣專注的望著他，跡部慢慢探過頭來，在他的唇上印下輕輕的一個吻。看手塚輕輕的閉上了眼簾，跡部似乎受到了鼓舞，轉過身來，一隻手輕撫著他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裏的愛意。穿越時空之後經曆了五年的思念，這個吻讓跡部有些心醉神迷。
    夜漸漸深了，月光卻更加清澈。兩個人肩並肩坐在地板上，沉眠過去。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跡部臉上的時候，跡部睜開眼睛，卻發現手塚正在凝視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就算是國王，睡相也沒什麼好看的吧？”
    手塚沒有接跡部的話茬，卻道，“德川慶喜真的走了嗎？”
    大清早就討論政治問題，真有些掃興呢，跡部心裏想著，點了點頭，“沒辦法了，德川慶喜知道自己變成了叛徒就失去了戰鬥的欲望。”
    “那麼你呢？”
    跡部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笑道，“我，當然要戰鬥到底的。”
    “還以為你會垂頭喪氣呢？”
    “垂頭喪氣？就因為他們宣布我們是叛徒？本大爺才不會為了這種事喪氣！正是這樣才有戰鬥的理由嘛！既然敢把本大爺定義為叛徒，那麼就要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才行？本大爺可是會好好發揮一下叛徒的作用，不會讓他們失望的。再說了成就曆史的英雄豪傑還不是從做叛徒開始的。”
    手塚笑道，“看你如此有精神，我也不需要給你打氣了。”
    “嗬嗬！”跡部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道，度過了如此美好的一夜，笨蛋才會為了那種事萎靡不振呢。“等著我們在會津藩決一死戰吧！”
    “會津藩？”手塚吃了一驚，“難道大阪就要這樣放棄了嗎？”
    跡部歎了口氣道，“德川慶喜現在力勸大家投降，大阪肯定是保不住了，夏本武揚的艦隊正在將兵力從大阪運出去，撤往江戶，但是形勢要是一直這樣的話，江戶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好的轉機。但是會津藩不一樣，是我的地盤，一切由我做主，到時候我們可以痛痛快快的打一仗了。”
    以一藩之力對抗整個政府軍，他們會有勝算嗎？手塚不禁想道。
    “這隻是最壞的打算，首先你還是撤到江戶吧，視形勢而定。”
    手塚點了點頭，現在也隻有這樣了，“不過在離開之前，我必須找到不二，沒想到他根本沒有回來。”
    “手塚，其實我昨天來的時候見到不二了。”
    “你見到他了？在哪裏？”手塚急道。
    “我說的是裕太，他本來要來找你的，但是看到我之後就沒進來，他讓我帶個話給你。”
    “哦？”
    “不二在西昭庵，裕太雖然什麼也沒有說，但是我想他希望你去見見他哥哥。”
    手塚點了點頭，跡部又道，“手塚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保護好自己。我們約定好了行嗎？一定要來會津藩見我！”帶著一臉的笑意，跡部向手塚伸出了手，濕潤的眼睛中手塚的影像有些模糊了。
    “約定好了。”手塚鄭重的握住了他的手。在這樣的亂世這樣的承諾可不是那麼容易實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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