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大阪的落日
    手塚送走跡部，正打算去找不二，卻遇到夏本武揚的屬下拜訪，夏本武揚是海軍副總裁，在德川慶喜毫無戰意的情況下，隻能將幕府的銀兩和軍隊運出大阪，另作計劃。手塚和來人約好兩日後撤退。送走對方之後，等候良久的鬆本良順醫生向手塚彙報了給隊員們的體檢情況，在他看來心傷比體傷更加嚴重，頹唐的情緒籠罩著新選組的一幹眾人，在幕府的最高領導人將他們拋棄之後，他們失去了戰鬥的理由，未來該何去何從，大家都感到十分茫然。投降的話，他們何以麵對那些為了他們曾經的夢想犧牲的戰友？繼續戰鬥的話，付出的鮮血和生命隻會在他們的人生寫上罪惡的一筆，因為他們已經被宣判為國家的叛徒。
    手塚當然不能要求大家都像跡部那樣超脫的看待曆史對他們的評判，有時候一個人怎麼想的比他怎麼做的更加重要，因為戰鬥中至關重要的精神力量都來自於個人對於現實的認知。把安撫工作交給比較擅長的大石，謝絕了鬆本良順為自己檢查身體的提議，手塚從屯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叫了一頂轎子，手塚向西昭庵出發。
    西昭庵位於城外的一片山坡上，蜿蜒的小道在叢林中穿行而過，剛剛融化的積雪讓道路顯得有些泥濘。推開庵門，向老板報上來意，老板帶著手塚來到後麵的客房。庭院式的客房非常雅致，院落裏碎石鋪就的小路引向客廳，牆角的幾株櫻花樹上殘存的白雪隨風飄散，猶如落花點點。
    這倒是不錯的養傷之地。手塚心想。推門而入卻並沒有看到不二的身影，穿過廳堂後麵還有一重院子，矮矮的籬笆牆之外，就是一片斷崖，此時夕陽西下，橙色的柔光落在遠山大海還有城市之上，散發出暖暖的光暈，讓人有種天上人間的感覺。
    涯邊站著兩個人，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卻是不二裕太和乾，手塚不禁愣住。“不二呢？”
    “你來晚了一刻，他剛剛離開。”乾似乎很滿意手塚的表情，輕輕推了推眼鏡，偶爾讓冰山一樣的手塚變換一下表情也是不錯的事。
    “你又為什麼在這裏？”手塚奇道。
    “看來手塚不怎麼歡迎我啊？”乾笑道。
    手塚默認了，等著他的解釋，他知道乾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而且每次他出現，帶來的消息多半不會是好消息。
    “我哥哥說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請你不要掛念他。”不二裕太有些黯然的說著，遞上一封信。
    想不到竟然晚了一步，手塚在心中歎了口氣，打開信一看，的確是不二的筆跡。
    “手塚，一直以來都是追隨著你的腳步在前進，現在終於決定去做一些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手塚，不管今後身在何方，我們都在同一戰線上，隻是你我都有各自的命運需要麵對，天涯海角，各自保重就好，無需牽掛。裕太就托付手塚照顧了，沒能好好保護他，一直覺得有愧於心，希望未來的路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不二。”
    所謂各自的命運又是什麼呢？自己需要麵對的是鬼化後對於鮮血的渴望，和隨時耗盡潛能生命灰飛煙滅的結局，但是不二又麵對著怎樣的命運呢，為什麼從來沒有聽他提過。
    “是你告訴他的嗎？”手塚質問著乾，乾在此時此刻出現，定然有他的理由。
    本來還想調侃兩句的乾看到手塚焦急的神色，點了點頭。他已經知道手塚和自己一樣喝過了變若水，不禁為了同命相連的兩個人歎了口氣，道，“手塚，事情發展道如今這個地步我也不需要隱瞞你了，因為我們不久的將來一定會在另一個世界見麵，所以也不再是什麼值得悲傷的事。本來以為隻有他一個人要麵臨這樣的命運，說出來又無力改變徒增傷感而已，但是沒想到海堂卻是第一個去了，那麼接下來就應該是你我還有菊丸了吧。”
    “你說什麼？”
    “所有血統純正的鬼族都會麵臨著這樣的問題，英年早逝的命運。”
    “你說幸村他……”
    “不錯，幸村他毫無征兆的去世無疑就是這種命運的安排，不二也是同樣的體質，在最美好的歲月凋落，像櫻花一樣美麗絢爛而又轉瞬即逝，這就是擁有能力超越凡人的鬼族所不能不麵臨的命運，上天在某一些方麵說起來是公平的，給予了他們改變世界的力量，卻剝奪了他們生命的長度。”
    事出突然，手塚隻能無言以對，此時此刻談及生死，已經不像他們剛剛穿越那時候那樣敏感，經曆了太多的殺戮和戰友的死亡之後，觸手可及的死亡已經不再是那麼可怕的事。但是不二，想到那樣美好的笑容終有一天會在這個世界上隕落，深沉的悲痛在內心深處湧動著。
    “哥哥說，大多數人的死亡都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到來，很少有人有機會籌劃自己的死亡，而他很幸運有這樣的機會，也許是上天對於他的眷顧。”不二裕太說。
    手塚點了點頭，風中傳來木魚之聲和落日偈的吟唱，落日慢慢出入群山之中，最後一點光輝為夜色吞噬。遠離紅塵的西昭庵的傍晚顯得寧謐而清幽。
    乾離開之前向手塚承諾，羅刹隊不會在出現在戰場上，他和蓮二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他們無法找到拯救他們的方法，就會親手埋葬他們的生命。
    手塚並沒有一同離開，他打算留下來過夜，自從和切原對峙的時候吸收了不二身上的大部分功力，手塚經常會產生類似於心電感應的東西。此時坐在走廊上，他就可以感覺到不二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平和而安靜的氣息。受傷之後的他，也許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糟糕，不二也不是會自暴自棄的人，也許已經有了對於命運的覺悟，他才能如此從容的做出對於未來的選擇吧？夜風濺起，冬夜寒意刺骨，手塚躺在單薄的被褥之下，傾聽著房間外麵不是被風吹落的雪落地之聲，寂靜的夜裏心中流淌著對不二的思念，而他也能感覺到房間裏飄逸著不二的思念之氣，那是超越愛情和友情的感情，淡淡的，卻是無怨無悔，無欲無求，足以溫暖整個寒冬。
    當清晨的陽光照在院落裏的時候，手塚和裕太一起離開了西昭庵。
    “裕太，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我會跟隨著你的。”
    “你哥哥希望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一回。”
    “我自己的想法嗎？之前一直想著要超越哥哥，但是我現在已經明白哥哥是永遠也無法超越的。”
    “你實在沒有必要超越他啊，你有自己的生活，每個人的生命注定不同。”
    “是啊，也許我的生活注定就是要仰慕著他吧？你知道現在和你在一起，我想是離他最近的距離。”
    “既然你這樣選擇了，那麼我們就一起撤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