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終於來到了希特蘭，我們的馬車行使在這片從神話中誕生的傳奇大地，相傳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黃金鑄成，一把鏟子就能挖出無數金子，所以在這裏從來就沒有低下貧窮困苦的人。
    我趴在馬車的窗邊看著車外被落日的餘暉照射的黃金大道，這樣一直漫延到一望無際的前方，不禁自言自言地說：“如此美麗的地方，千百年後的未來，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也許會比現在看到的更加美麗，又或是已然成為一片廢墟。”
    聽到這話時，我的身子愣了一下，回過頭正好對上尼古拉斯那雙極其溫柔的眼睛，他起身坐到我身旁，柔聲地說：“伊，不要多想虛無縹緲的未來之事，永生者，沒有資格去瞻仰未來。”
    我突然黯然失神悲傷，再次望向了窗外，可是我依舊憧憬著所謂的未來。
    “我還是忘不了為人時的那種奢望吧！”
    為人時的一切對我來說雖慘不忍睹，但正因為這充滿辛酸苦辣的人生，才會使我時常想到並不屬於我的未來。
    “我們到了。”
    阿魯卡多的話打斷了我的沉思，隨即，我同他們下了馬車，來到了希特蘭大劇院的門前。
    這座充滿巴洛克風格的劇院，有著它特有的恢弘大氣，是希特蘭最寶貴的財富，曆經歲月的洗禮，又讓它看起來顯得十分神秘。
    突然，一陣狂風襲來，夜幕瞬間降臨，站在我身旁的尼古拉斯立馬拉緊我的手，用極其不友善的目光看著前方突如其來的人。
    身著黑袍子的巫師，恭敬地行禮，他笑道：“歡迎你們的到來，主人等候多時。”
    隨著那男人走進希特蘭大劇院，我不禁愣住了，劇院裏更是奢華燦爛，層層疊加的華麗木質包廂，周遭盡是極具幻想色彩的繪畫，就連一旁的木質柱子都充滿了大理石質感，我曾以為莉莉家的劇院已經是足夠奢華，沒想到與這相比，簡直是不足為奇。
    “今夜，我們相擁而眠，帶著愛去往我們夢中的世界……”
    這熟悉的台詞，使我忍不住望向了舞台，台上正在表演《悲劇人生》，故事一如那時般催人淚下。
    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他們在舞台上的身影，那萬眾矚目的存在，卻將光芒收入豐翼下，化身為夜的子民，也許整片夜空才是他們一生的舞台。
    地下室與上麵的劇院是天壤之別，陰暗潮濕，金製的燭台上燭火靜靜燃燒，帶領的人退下，我看著這個被燭光照耀的男人，正拿著一本劇本津津有味地讀起來，一邊的他們沒有片刻言語。
    男人微微一笑，合上劇本，抬起頭來，年齡與尼古拉斯相仿，灰色的頭發微卷，藍色瞳孔逆著冰冷的光，白瓷般的麵容沒有歲月痕跡，笑起來與尼古拉斯十分相似，虛偽裝飾的笑容，把自己黑暗的一麵遮起來。
    “看來有位可愛的小姐陪伴，你們就我這位老人家給忘了。”
    “您每年都會給我們寄來邀請函，不可能會忘的，伯父！”
    尼古拉斯的話令我驚住了，“什麼？這位大哥哥是你們的伯父？”
    “伊，他老人家可比我們要年長許多呢！”阿魯卡多雙手搭著我的肩，一臉好意地解釋。
    我又忘了大家都是永生不死的生物，不僅讓我想到莉莉若是沒死去，她現在也都歸於塵土了吧，可我仍是花季年華，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你就是伊麗莎白，我常聽到那兩個不孝子對你有無盡的傾慕之心，不過，你看起來……”他似乎陷入了往日的回憶裏，隨後目光閃爍地笑看我，“……確實同我死去的女兒長得太像了！”
    我雖有些摸不清頭腦，但他最後的一句話讓我十分不喜，盡管他笑容滿麵，我依舊保持沉默。
    “我是阿伽門德·萊·哈利斯，以後我就是你父親了！”說著，他伸出手擁抱著我，輕聲說著：“親愛的。”
    “等等！”我立馬推開阿伽門德，有些微怒地說：“先生，我不是您女兒的替代品，再者我並非血族，做不了您女兒，請您原諒。”
    本以為阿伽門德會生氣，但意外地他卻毫不在意，甚至臉上的笑容不曾變過，他笑看著我，眼中流露出的慈祥和憐愛，是我作為一個孤兒從未體會到的，僅此一瞬間，我有些後悔剛才說的話。
    “沒關係的，哪怕是我一廂情願也好，請你體諒作為一個父親的心。”阿伽門德看著我繼續說：“你很勇敢，敢於直言麵對，如果我女兒有你這麼勇敢，也許現在都不一樣了。”
    “伊！”阿魯卡多喚我，柔聲地說：“別太在意，賦予你哈利斯這個姓氏會讓你更好在血族的世界裏生存。”
    我抬起頭有些迷茫地看著阿魯卡多，不曾想過他會對我這般解釋，與其說是更好生存，實則是讓我此生都擺脫不了你們，冠上如此尊貴的姓氏，令我徹底淪陷。
    “伯父，劇本是什麼？”
    一直沉默的尼古拉斯終於開口問了阿伽門德，也打破彼此間不太友好的談話。
    阿伽門德轉身把桌子上方才看的劇本遞給尼古拉斯，“吸血鬼巨著，最完美的一出《死亡之夜》，絕對適合你們。”
    “《死亡之夜》是海倫兒姐姐的作品……”尼古拉斯滿意地說，又把它遞給阿魯卡多。
    不同於一看則可全讀的尼古拉斯，阿魯卡多具備人類看書的本能，一頁一頁地翻，隻不過越來越神速，突然，劇本往桌上一撇，“海倫兒姐姐真是的，憑什麼要我當這角色。”
    這話的意思是他們又要重新站在舞台上了，雖然阿魯卡多看起來一臉怒氣的樣子，但能夠再次看到他們的表演，也是彌足珍貴。
    “這次來的是什麼人？”尼古拉斯問向阿伽門德。
    阿伽門德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不禁令人感到不安，“元老會，足夠了。”
    阿魯卡多聽後怔了一下，隨後竟開懷大笑，目光轉向尼古拉斯，說：“尼克，你多年的夙願，快要實現了。”
    “是啊！”尼古拉斯仿佛陷入了往日的回憶裏，可眼中無意間透露出的陰狠卻藏不住，“我等這一刻等太久了，是時候結束了，而我們……”
    尼古拉斯看向了我，伸出手輕撫著我的臉頰，一掃之前眼中的戾氣，溫柔地說：“……我們終於可以帶著我最愛的伊麗莎白回家了。”
    “回家？”我茫然地反問他，“除了黃金鄉，我們還有家嗎？”
    “伊麗莎白·萊·哈利斯，這就是你的名字，等一切結束後，我會帶你回克倫多特，那才是血族的大本營。”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尼古拉斯的話到底意味著什麼，隻知道在看向阿魯卡多的一瞬間，他眼中有些無限的悲傷，卻始終不言一句，也許，這一切開始偏離原本的軌道，而我對於他們存在的世界，仍舊一無所知。
    《死亡之夜》是海倫兒的作品，一出講述吸血鬼的戲劇，其女主角是血族，她從死亡中誕生，在永恒中毀滅，是個十分淒美的故事。
    我伏在尼古拉斯的身上看著劇本，整個故事充滿了悲傷，一直以為吸血鬼是那樣強大，卻不知道越是強大，實則更為脆弱，故事的最後，女主角為了真正永恒，毅然地走向了黎明，在萬丈光芒中灰飛煙滅。
    “尼克，我們都是永生者，但到底什麼才算真正的永恒？”我合上劇本，好奇地問。
    可尼古拉斯隻是用他最美麗的藍色眼眸安靜地看我，許久沒開口說過一句，我自討沒趣，起身準備離開，他拉住我的手，“別走，陪我……”
    我有些愣住，不知所措，他繼續說：“隻有死亡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永恒，吸血鬼與人類悲劇的終結篇。”
    我重新坐下來，撫摸著他冰冷的臉頰，“我不會走的。”
    說罷便吻上他的唇，尼古拉斯緊緊抱住了我。
    離開雙唇，我第一次看到他美麗的眼眸中痛苦的神情，完美的他不可能會擁有這人類負麵的感情，於是我急切地問：“你怎麼了？”
    “伊，《死亡之夜》是個真實故事，主角就是海倫兒姐姐一生的寫照。”
    “海倫兒？”我反問，尼古拉斯的目光投向暗夜的天空，我嚐到前所未有的苦澀。
    “海倫兒·萊·克倫格希斯特，她是一個非常美麗的金發女子，每一個見她的人都會為之傾倒，就是這樣一個美麗的人兒在我母親去世後，獨自將撫養我長大……”
    “那你一定很愛她，對吧？”為什麼我的內心會同尼古拉斯一般，澀得像一片苦海。
    尼古拉斯扯開嘴角笑了起來，目光顯得憂傷，往日的回憶在他眼中一一重現。
    “是的，她曾是我生命中的全部，也曾許諾過，要永遠在我身邊，但她卻愛上人類，為了那男人拋棄一切，去過著短暫逃命生涯，直到那男人被元老會殺死後，她竟沒有選擇回來複仇，而是在黎明的曙光中化成灰燼，獨留我一人苦苦等待，到最後被算計驅逐。”
    他是笑著說，可那些回憶中的故事像鋒利的匕首一次次地割在心口上，他緊緊地按住我的雙肩，“我都快忘了被驅逐後幾百年的時光是怎麼熬過來的，才能有今時今日的一切，我恨所謂的不履行承諾，恨他們離我而去，你不會丟下我，是不是？”
    我呆呆地看著有些失控的他，雖有很多不明白，還是心疼地為他拭去眼角的淚光，捧著他這張完美得世間無法形容的臉，微微笑著說：“是的，我不會走，我……”
    “尼克，伯父要我們去他那一趟。”
    門外突然響起阿魯卡多的敲門聲，打斷了我還未說完的話。
    “好的，我這就去。”尼古拉斯衝著門外應了一聲，回頭衝我笑著：“伊，先好好休息，我很快回來！”
    說罷，起身便離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眼眶中滾動的淚水終落下，何為存在，為何生存，原來重生後的我，還是一點都沒變。
    往空的杯子裏倒了紅酒，紅色液體緩緩沿著杯壁滑下，彙成一汪甘泉，我可以是他最完美的作品，但要我無意識存在，一廂情願的愚者，陪伴著他，就像為人時的那個我，對主人唯命是從，可如今的我同你們一樣為永生者，跨過死亡，不再懼怕死亡，就有太多的不甘，就要去追求，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也不是一件你創作的藝術品，此時此刻，終是明白了西爾維婭話裏的意思。
    我不甘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