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歎息鎮魂曲 ACT4:死亡聖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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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舟車勞頓讓莉莉回家就倒頭大睡,我為她蓋好被子後,重新回到馬廝裏,開始了我的工作。
“我們明天就要離開了。”
一個好聽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我回頭,正好看到阿魯卡多站在木門旁邊,月色清輝下他那一頭豔麗的紅發十分光彩奪目。
他徑直朝我走來,一邊笑著說:“原諒我不能給莉莉小姐答複,我們不過是皆為過路人。”
我看了他一眼,保持沉默,隻有雙手不斷地洗刷著馬背,而他還站在那,靜候我的回話。
“你們為什麼會想要去當戲劇演員呢?”我問了一個毫無相關的問題,“你們如此精彩絕倫的表演,應該已經是衣食無憂的,為何還會想一直巡演呢?”
“因為喜歡,所以不管如何都會堅持下去。”阿魯卡多說這話時,滿目流光溢彩,“前進的道路上能伴隨著自己所喜愛的,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戲如人生,而人生何嚐不是戲,就像你我的相遇,也是早已安排好的一出戲。”
“早已安排好的嗎?”我喃喃自語,隨後苦笑地搖了搖頭,說:“難道就不能去選擇,我就注定永遠隻能是一個卑微低賤的下人,命運就安排讓我孤苦伶仃,承受著像鮮血淋漓般絕望的人生,既然這樣,又怎麼不讓我在當年的孤兒院死去呢,我根本就不害怕死亡。”
阿魯卡多沉默地聽著我說的這些瘋狂的話語,我也不知為何,當聽到他所說的安排好這三個字時,內心深處就開始有一團熊熊烈火正奮起燃燒,恨不得將我這些年的怨氣怒氣恨意全然噴湧而出。
這時,阿魯卡多卻伸出手輕撫我因怒氣漲紅的臉,他的手十分溫暖,與尼古拉斯那寒冰般觸感完全不同,不由得讓人貪戀,他似乎想對我說什麼,但到最後隻是微微一笑,隨後將我鬢邊的發絲別上去。
“不管過往如何,明天又會怎樣,當真正麵對死亡時沒有誰不會害怕,但……”
阿魯卡多帶著暖意的掌心附上我的眼眸,我沉醉其中,恍惚間聽到有人在說:“今夜願你有一個好夢。”
他的聲音就像三月春風搖曳,側耳聆聽,是那遙遠的天籟之音,空靈清澈,扣人心弦,我終抵擋不住湧進靈魂深處的那一抹溫柔,緩緩閉上了雙眼,睡夢中我好似回到了兒時的孤兒院,和院長還有小夥伴們一起成長的日子,快樂幸福,無憂無慮。
“我最可愛的孩子,你該醒了。”
坐在後花園草坪上的我抬起頭,正好看到院長笑著對我說,身後還有一群小夥伴,他們也是重複著院長所說的話。
我問:“我沒有睡著啊,為什麼要醒過來?”
突然,院長和小夥伴們詭異一笑,鮮血從五官奔湧而出,瞬間染紅了視線,我無比恐懼地尖叫一聲,再次睜開雙眼時,看到的是一個披著黑衣,戴著骷髏麵具的男人。
他那雙看起來全是骨頭的手,猛然按上我的臉,冰冷而刺骨,我欲要掙紮,他抓住我的身體,大聲笑道:“充滿了絕望,孤獨與痛苦,憎恨著這個世界,尋找理想中的樂園,多麼烏托邦的願望啊!”
我想再次大喊卻發現自己壓根兒發不出聲了,那按在我臉上的手轉而掐住我的脖子,說:“不過,現實往往是殘酷,一個奴隸注定是這時代的淘汰品,是你的宿命。”
“不……”我開始窒息,為何我會如此害怕死亡,明明還對阿魯卡多揚言我不怕死亡,原來他說得沒錯,一個人在麵臨死亡時,竟百般恐懼,腦海深處隻想活下去。
在即將喘不過氣的那一刻,他突然鬆開雙手,把我扔向一旁,沒有了束縛,我開始貪婪地吸取空氣,迷迷糊糊中又聽到他說:“醒來吧,當你真正醒來後,就可以看到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充滿無限絕望的世界,到時我會再來找你。”
“你……是誰?”
眼前一黑,再次醒來時我發現自己睡在了克裏斯托家的馬廝,外麵陽光燦爛,微風拂過,風中帶著一股鐵鏽的味道,感觀世界裏黏糊糊的,甚至還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令人充滿惡心。
我艱難地站起身,無心在去多想那個奇怪的夢,胡亂地洗了把臉,也許今天起得比較早,整個家裏都異常安靜,我小心翼翼地朝莉莉房間走去,想想今天是她與克倫格希斯特兄弟道別日,應該怎麼為她精心打扮才好呢?
我邊思索邊輕敲她的房門,可是裏麵都沒有任何回應,我隻好躡手躡腳地推開了門,一股熟悉的味道瞬間喚醒了我腦海深處的所有恐懼,就如同當年逃離孤兒院的那個夜晚。
我發瘋地跑到她身邊,濃烈的血腥味嗆鼻,她倒在地上,我記得昨晚臨走時她還像洋娃娃一樣漂亮,而現在,美麗的眼睛圓瞪著,好像看到令她恐懼的東西,張開嘴要大喊,喉嚨被人割開,鮮血染紅了她白色的禮服,觸目驚心。
夢裏戴著麵具的死神,身後是滿滿的屍骨堆積如山,緩緩舉起左手的鐮刀,向莉莉的脖子揮去,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整個畫麵染紅了,莉莉的血像泉水一樣湧出,死神狂笑著,他轉過頭來看我,提起一盞鬼火般的燈,對我獰笑,我大叫起來,然後跑了出去,我的世界一片通紅。
我連滾帶爬地衝進克裏斯托夫婦的房間,想對他們說救救莉莉,可當我看到伯爵和伯爵夫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高位,兩人手裏抱著被鞭打得血肉模糊的自個兒頭顱,那一刻,我再也抑製不了胃裏的翻滾,癱倒在地幹嘔起來。
突然間,我想到了尼古拉斯和阿魯卡多,意識戰勝了我的恐懼,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朝他們的房間跑去,一路上不管我怎麼哭喊,都沒有人回答我,整個克裏斯托家安靜得可怕,死亡般寂靜,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濃烈得令人作嘔。
跌跌撞撞地推開他們的房門,映入眼簾的是與外麵幾乎不同的陳設,非常幹淨,一塵不染,絲毫沒有任何痕跡,空氣散發的冰冷氣息,無一在說這裏從未有人待過。
他們會去哪裏呢?我該怎麼辦?偌大的整一個家,隻剩下我,如果不趕快逃離,那我一定會被送到斷頭台上的,以最殘忍的死法公諸於世。
我瘋狂地奔跑著,像當年在一樣,什麼都看不到,我的世界是一片通紅,最後我忘記自己是怎麼逃出滿是鮮血淋漓的家,充滿絕望地癱倒在奢華的廢墟中,冰冷的感覺正一點一滴滴吞噬我,無比害怕,曾經的一切都是過去的私物,在永無止境的雪地之後,又能看到什麼顏色的天空?
緊閉的雙眼睜開後看到的是澪育的世界,想象到可怕的狂夢和殘酷的死神,我被囚禁著在荒蕪之中,於是大笑起來,像極個瘋子,仰天大笑。
這時,我在淚眼模糊中再次看到了死神,他仍舊是穿著黑衣服,帶著麵具,一步步朝我走來,對我笑著說:“美麗的小姐,我還是忍不住被你吸引了,明明就是如此憎恨這個世界,抵擋不了內心的瘋狂與絕望,但現實中卻活得這般卑微無能,害怕死亡,你想想看像那位漂亮的小姐,至死都不相信她真的死了,直到她的血慢慢流幹,然後斷氣,她那個時候才知道什麼是死亡吧,可惜已經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聽到小姐時,我便清醒過來,大聲喊道:“是你殺了小姐,你到底為什麼殺她?”
“我不需要任何理由,所以才稱我為死神!”
他笑著蹲下來看我,說:“金發碧眼,和那位簡直一樣,不得不說,你確實是無比幸運,
這樣的你如若成為永生史上的一員,永生永世背負著整一個家族的死亡罪惡,該是多麼令人期待。”
他的話裏盡是愛憐,可聽起來像個甜蜜的陷阱。
“親愛的,不如我給你永生不死,我能帶你去享受榮華富貴,如何?不然你是沒法活下去的,你就要死了。”
死?對我來說是那樣遙遠又如此臨近,如今一無所有的我,還要背負著被指責殺害克裏斯托一家的罪名,剩下的隻有生與死,我是沒得選擇。
於是我又笑了,笑得如此花枝招展,笑得那般風花雪月,我狠狠打掉他的手,大聲喊著:“滾,死就死,是無法改變的,永生不死?不要把自己當成神,你不過是個殺人凶手。”
“你……”他站了起來,笑看著我,歎氣不已,“……終究還是一樣的人生!”
一直害怕死亡的我,第一次真正地想想死亡的意義,不知死亡是怎樣的呢?
人一死,什麼牽掛都沒有,到底是好還是壞呢?與其活著自尋煩惱,苟延殘喘,不管怎麼都無法扭轉的人生,不如自己解脫,就算是死,我大概也不會對活著的時候有任何留戀。
“馬提亞斯。”
如果說馬提亞斯的聲音像惡魔一樣,那這就像遙遠的地獄深處傳來的冥聲,聽起來讓人寒毛直豎,我血光模糊中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馬提亞斯跪了下去,我非常清楚的聽到,從死神口裏說出的那兩個名字。
死神所說的話意味著什麼,他隻需站在那就可以主宰你的生死,無需太多的話,輕輕拂去,就會倒下,再也不會醒來,像貧民區裏那些餓死的窮人,像莉莉……
我看見尼古拉斯向我走來,張開雙手緊緊摟住我,我圈住他的脖子,以來穩住我顫抖不已的身體,他的懷中有一種來自遠古花香的味道,使我昏昏沉沉。
他的手掠過我腳下的傷痕,像母親般溫柔,我忘記了傷痛,忘記自己所有不快的回憶,一瞬間,我找到了樂園了,不再害怕了,因為生活比死神更可怕。
生活就是絞刑架上的陰影,所有人都在擔驚受怕,我卻不在乎了,已經曆最困難最痛苦的時刻,我最害怕的已成為現實,現在,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
“伊,隻要你願意,到我身邊來,你不會再害怕,隻要你願意……”尼古拉斯的聲音像極了上帝傳達人間的福音。
阿魯卡多站在尼古拉斯身邊,他說:“哥,不要那樣做,她會憎恨我們的。”
尼古拉斯緊抱著我,沉默許久,他問阿魯卡多:“你在害怕嗎?害怕再一次絕望的遭遇嗎?”
雖不明白他們話裏的含義,但要殺我的死神早已不在。
尼古拉斯突然放開了我,我像失去根救命稻草一樣,癱倒在地,滿眼淚痕,他沒有再看我一眼,和阿魯卡多走了,走出了我的世界。
我無聲地哭喊著,你不是說,隻要我願意,就可以到你身邊去嗎?
我願意,我真的願意,我想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不是注定的,也不是受人擺布,我有我自己的選擇,所以,我求求你們回來,我也不想死……
命中注定的,其中泛出不少宿命的味道,可是有時命運的走向往往取決於轉念之間。
很久很久以後,這一杯加了牛奶的咖啡,變了顏色,現在的命運是自己創造的,而非上天所賜。
“每每人生轉折之處,總會出現顛覆的意念打破命運的計劃,對錯無所謂,關鍵是我們有選擇命運的機會。”
說罷,我把調了味的咖啡送到路易斯的麵前,再次陷入了往日的回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