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歎息鎮魂曲 ACT5:伊麗莎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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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躲避人們致命的目光,我將自己弄成一個滿身傷痕的醜八怪,這樣沒有人再會同情我,也沒有人敢再買我,我就一直漫無目的地流浪著。
迫於生存,我停留在碼頭邊的酒館,好心的酒館老板收留了我,但條件就是要在這裏做陪酒,對整個人生早沒有了希望,隻盼馬提亞斯口中的那一天——我死的那一天到來,但距離那些話已過去一年多了,我活得好好的,並沒有死去。
碼頭的酒吧是一些海盜的聚集天地,這裏夜夜笙歌,打罵聲,酗酒聲也有,充滿了瘋狂,我也決定將人生全投注在此了,上層、下層的社會已不適合我,我像地窖裏的老鼠,苟且偷生,陪酒的客人,凶殘的海盜等那些可惡的男人,我都與他們一起過,在悲傷與歡樂中忘記過去,卻覺得自己活得更真實。
那些男人結束後扔錢給我時,我總會問他們,我已經不是什麼年輕貌美的女人,為什麼你們還會要我呢?這是個很平常的問題,然而卻從沒有一個人回答我,在他們的眼中,我雖是三流的貨色,但仍是消遣的對象,足矣!
這時我便會想到他們,在我生命中停留的天使,他們如今身在何方?要是他們看到我如今這個樣子,會怎樣呢?
今夜的酒吧裏氣氛特別熱鬧,我像往日一樣,穿著盛裝,化著濃妝,白色的粉底,繼續塗在我慘白的臉上,紅唇鮮豔奪目,我笑容滿麵地出現在客人們麵前,一把抓住整瓶烈酒往嘴裏灌,酒精度過高熾傷我的喉嚨,我卻沒有停下,一口氣將整瓶酒喝光,滿身惡臭的男人手大笑,狂歡著,我摔掉酒瓶,大聲地咳嗽,喉嚨中的血腥味道令我著迷,看來真的等到那一天了。
“你叫伊麗莎白吧?”遞給我一塊手帕的是個看起來還順眼的男人。
我笑而不答,他卻樂了,轉頭問正在打瞌睡的老板,說了幾句後,我便被他帶走了。
“先生,您真好,伊麗莎白最喜歡了!”我依偎在他懷裏,手指劃過他敏感部位,激起他的欲望。
“伊麗莎白,你看起來和那些低賤的人很是不同,怎麼會來幹這個?“男人摟著我,在我耳邊說。
“像你這樣的有錢人怎會懂我們所謂的生活所逼。“我柔聲地說,而他大聲地笑,笑聲刺耳,他在陰暗的角落中撕開我的衣服,每一夜每一刻都重複著,我早已習慣,粗暴的吻帶著強烈的痛苦,深深印在我身上。
“不過是一年,你就成了這模樣。”
寒冷的聲音刺入我的心,在我身上的男人倒在牆邊,黑暗中我清晰地聽到骨折聲的恐怖,不禁睜大眼睛看著黑暗中走出的人,我喊著那男人,他一聲不吭,直到有溫熱的液體流過我冰冷的腳時,我才明白,死亡再次掠於我腦海中,於是,我又大叫起來,試圖叫來可以救贖我的人。
“除了我,不會有任何人來這裏。”
他蹲了下來,修長的手指劃過我的臉,沒有任何溫度,像死人的手,我微微抬起頭,那是一雙無盡溫柔的眼睛,在漆黑中仍閃爍著鑽石般的碧藍,他用力地摟住我,如此熟悉的懷抱,眼淚一下子全湧了出來,他輕輕地說:“不要再害怕了,我來接你回家,伊……”
我緊緊地拽住他那件上等的衣服,憤憤地說:“都這麼久了,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當日他們丟下我,離我而去,丟下絕望的我,那一刻起,我就不再信任他們了。
“我不會再相信你們了!”我用力推開他,哭喊著:“莉莉她也一定是死在你們的甜言蜜語中的,我不過是你們的獵物。”
“任何人都可以成為我們的獵物!”他突然從身後抱住了我,“聽著,任何一切都是我們的獵物,像剛才死去的男人,伊,你也一樣,所以我並不打算騙你。”
“你們當初棄我而去,留下苟延殘喘的我活在暗無天日的絕望中,今日又為何要來找我,為何不讓我痛痛快快地死去!”我大聲喊著。
“不,你很害怕死亡,而我也不會讓你死,不僅不會讓你死,而且你會永生永世,因為……”他輕撫我亂糟糟的頭發,冰冷的手指梻過我的眼眸,帶著無比的留戀。。
“……你說得對,你是幸運的,擁有同我一樣的碧藍眼眸和暖金般的發色,卻是雕琢在一張女人的皮相上,確實很與眾不同,所以我舍不得,非常舍不得。”
我想他同我一樣瘋了,難道他不知道,我正是因為這發色這眼眸才被棄於孤兒院嗎?金發碧眼的女人在這個時代是蠱惑人心的魔鬼,但手無寸鐵的我真的是魔鬼嗎?
想到這,我不禁大笑起來,仰頭看著他,說:“生老病死沒有人可以改變,你我是一樣,再怎麼強大,也阻止不了入土的那天,說這些天馬行空的話有何用?”
“瘋狂的故事中會有瘋狂的主角,誰都不會相信。”
他笑了起來,反反複複的情緒令人有些應接不了,他撫摸我滿是淚水的臉,柔聲地說:“那是人類的事,與我們無關。”
“你要不是人類,難道真的是天使,掠殺獵物的天使?”我對於他說的大話很不滿,諷刺他。
“不,不會是天使,我們不信仰上帝,早已墮落了,淪為黑夜的主人,鮮血的奴隸。”
他的聲音像來自遙遠的彼方,昏黃的月色下,尼古拉斯確實很美,我從沒見過他如此迷人,像藝術家最高的絕作,是的,這是一個非常完美的男人,完美到世間沒有任何詞語可以形容他的存在。
雙唇中隱藏著閃爍寒光的牙齒,像匕首般鋒利,我知道那是什麼,知道他為何能輕易將那男人殺死,想要吮吸我,眼中流露的熾熱神色,神所拋棄的暗夜生物,我怎麼會不懂,危險的話我哪不知?
“伊,來我這裏吧,我會用我一生來守護你,你不會有害怕。”他再次伸出雙臂,對我召喚。
“是啊,與你在一起,我是不會有害怕的,因為害怕之上沒有更大的害怕了。”我笑著,最終將靈魂出賣給魔鬼,換來的隻有一次的人生。
“伊,為何我會如此眷戀你呢?”他低語著,我的頭埋入他的臂彎中,意識慢慢瓦解,在冰冷的懷抱中享受一丁兒的情,“人的生命太短暫了,化為塵土,終將不複存在,不如像我們一樣,多好啊!”
他取出一瓶藍色的液體,像他眼中的藍,攝人心魂,沉淪於此。
他把液體倒入自己口中,捧起我的臉迎合他的熱吻,我們舌頭互相糾纏,他的唇舌液體流進我的喉嚨,像甘醇的泉水,滋潤被烈熾傷的喉嚨,我從不知道,吻可以如此深情,如此熱烈。
“我想給你永恒的生命和青春,卻不想你生活在黑夜下,所以喝下永生之酒,你將不再是人類了。”他說著,話裏有一絲悲哀,“……你不會是神的棄兒,除了這身體外,你與人類沒有不同。”
我看著他,再看看我自己,蒼白的膚色漸漸失去人類的特性,看起來病態慘白,身上的傷痕完全消失不見,像白瓷一樣光滑,“你不是要把我變成你的同伴嗎?”
“是同類的永生者,我怎忍心令這樣的一個你活在黑暗裏,你是陽光中的孩子,代替不能活在陽光中的我而存在。”
他拉起我的手親吻著,隨即手指撫摸我的臉,那樣輕柔,那樣小心翼翼,像怕弄壞似的,“沒想到你竟然能如此容易就血脈相融,完全沒有同化的痛苦,你生來就注定要成為不死者。”
沉醉在幸福中的我突然間清醒過來,我反問他:“痛苦嗎?可我怎麼沒有任何感覺?”
“永生的代價就是永無止境的折磨,希望往後的歲月你可以好好享受我給你的這一份禮物。”
他突然大笑著,看著地上的空瓶,說:“你將成為最後一隻不用活在黑夜的不死者,伊……”
他抱住了我,眼中的藍漸漸渲上黃金的底色,我憐愛地撫摸他的眼瞼,“為什麼你的雙眼變成了金色?”
他笑著,不語。
此後我愛上他的雙眼,像太陽般溫暖,他伏在我耳邊低喃著:“我的愛,來到我們的世界,一起度過這漫長的歲月人生。”
輕語過後,他再次吻上我,獠牙咬破我的唇舌,血腥味迅速擴散,我沒有推開他,隻有疼痛,沒有生命流逝。
他拉起我的手腕,舔了舔我突起的動脈,他抬起頭對我笑,像個餓壞了的孩子,笑著說:“伊麗莎白·哈利斯,要好好記住我賜予你的姓氏。”
說罷,他那長長的獠牙刺進我的動脈,微微作疼,他貪婪地吮吸著,是他生命的來源。
“尼古拉斯,盡情地喝吧,不管你喝多少,我都不會死。”我躺在他懷裏,傾聽他饑渴的聲音。
從此,我不再是人類,可不再作為人類的我,所要前進的道路。卻是怎麼也看不清了。
隔日醒來,我不在陰暗小巷處,而是躺在柔軟無比的床上,手腕上的傷口消失不見,像初生時一樣光滑。
我從床上下來,環視周圍,床帳和帷幔重重疊疊,全是華麗無比的金布,阿拉伯式的蔓蓬花紋,房間裏密不透風,沒有窗戶,奇怪的是我沒有窒息的感覺,打開厚重的門,才想到,我早不再是人類了。
從螺旋形的樓梯走了下來,扶手上盡是灰塵,像個塵封已久的地窖,桌子上擺置著金製的燭台,蠟燭在燃燒,周圍死一樣寂靜。
大廳裏狹長的玻璃窗一直頂到天花板上,嵌著大塊的威尼斯彩色玻璃,窗子外麵沒有光。
在供奉聖母像的位置上有一幅恐怖長長的壁畫橫過祭壇,顏色灰暗。
畫麵上一群巫師集會,樣子醜陋猙獰,對麵是長著公羊的角和蹄的惡魔,黑色高大的身影被燭光投影到牆上,搖搖晃晃,張牙舞爪。
“那是勃魯蓋亞【死神的勝利】。”
聲音在我身邊響起,我回過頭,阿魯卡多站在那,一頭紅發那樣引人注目。
“你真的不再是伊了。”
我從容地笑著,他的話沒有給我帶來太大的震驚,但聽起來相當悲傷,“是的,她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伊麗莎白·哈利斯。”
“看來你真的是成了一件相當完美的作品,完全沒有同化後的後遺症。”阿魯卡多看著我,但在他眼裏我讀不出任何感情。
“為什麼?”我開始詢問他,“你告訴我,你們為什麼要將整個克裏斯托家毀於一旦,你明明知道莉莉小姐她……”
她是……她是那樣愛慕你的。
“對我們來說,她不過是我芳心下的獵物而已。”阿魯卡多輕聲地說,沒有任何感情起伏,既然是獵物,那我何須再多說些什麼呢?
“……那之前他所創造的不死者呢?”
“死了。”我稍愣住,他又說:“不要以為不死者就真的是不死的。說不定哪天你也會不複存在。”
聽到冰冷的答語,我無奈地笑了笑,“怎麼就你一個人?”
阿魯卡多不再說下去,轉身便走,我討厭太多的沉默,緊跟上他,不管他要做什麼?他是我現在唯一可以講話的對象,我討厭孤零零,害怕孤獨。
推開一扇門,竟看到地上滿滿的黑崗石棺材,他們一字排開,古舊的棺材上刻著不知何年何月何日留下的花紋。
祭壇上仿佛永不熄滅的火焰晃著我的影子,不知為何我跌坐在地上,雙腿的無力令我無法站起。
自己好像在地獄裏煎熬,成為撒旦的玩偶,魔鬼們在盛大的宴席上分食我的骨肉。
從何而來,消逝在何處,一切都是誰的幻想?
“不是幻想,你看到的都是真的!”
阿魯卡多伸出手,把我從冰冷的地麵上拉了起來,他那樣美麗、強大,我緊緊抓住他的手,看起來與人類有些相似,我出神地望著他,仿佛可以聽到他寬厚的胸膛下那顆還會跳動的心。
“我總是感覺你有些不一樣。”
不知為何,我竟會問起如此愚蠢的話,可阿魯卡多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微笑著說:“歡迎來到我們的黃金鄉!”
話音剛落,古舊的棺蓋被揭開,從裏麵走出他最忠誠的仆人,我還在中間看到戴死神麵具的馬提亞斯,他們歡呼著,像勝利者一樣。
“他們全都是我的好夥伴,從此刻起,他們也會是你的好夥伴。”
我並不能很好地理解阿魯卡多的話,想張開口再次問道,他卻阻止,“不要問,血族到現在的發展史不是三言兩句就說得清,以後有的是時間,我們可以慢慢聊,今夜還有一場盛宴。”
“空前的巨大盛宴,來歡迎我最愛的伊麗莎白。”
他的聲音像海上鳥兒飛翔般充滿了夢幻之感,空靈的調子隔著遙遠的雲層,化為甘露,流進我心。
尼古拉斯不知何時出現在跟前,他站在燭台邊上,燭光把他的身影投到牆上,顯得高大無比。
從棺木中醒來的死神朝他敬拜,他笑著,玩世不恭的笑容早把這世界化在其間,此刻我才明白,第一次見到他們時,讀不懂的感情是什麼了,因為他們將世界看透了,包容起廣闊的世界,這種無限,人類怎麼可能懂?現在我終於懂了,十分清楚明白,但在其間,連人類害怕的,那就是孤獨與寂寞。
寂寞之上沒有更多的寂寞,孤獨者必是寂寞的創造人,那些令人心疼的哲學語句全在他們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於是,我在他們麵前哭了,覺得太悲哀,他們就是每一出悲劇。
尼古拉斯用第一次的眼神看我,充滿了愛,他走到我身側,為我拭去淚水,那樣憐愛,那般輕柔。
我終抵擋不了他的溫柔,撲倒在他懷中,感受著前所未有的情和愛,嗜血成命的怪物,溫柔起來可不發收拾,鐵石心腸的人都甘願成為他們的階下囚,何況是經曆過人世間苦難的我更是貪戀無比。
奢侈豪華的宴會,悠揚的音樂聲,我仿佛置身在舞台的中間,真實到虛假不已。
這時尼古拉斯把杯子遞到我麵前時,紅色的液體觸目驚心,他說:“別怕,紅酒而已。”
我接過酒杯,小心地啜了一口,香醇的酒味從口裏迅速蔓延,然後流入我的喉嚨,口中仍回蕩著酒的香味,是我不曾品嚐過的美酒,碼頭的酒吧我是酗酒為生,在這裏我絕不會。
他們不是凡夫俗子,也沒有魯莽低俗,他們太高貴,看著他們,頻頻舉杯,暢飲交談,舞步優雅,氣質迷人,就連那些貴族也望而莫及。
一杯下肚,我的目光及地到酒杯上,透過玻璃,嚇了一跳,整個宴會一個人也沒有,唯有音樂聲,離開玻璃,們又重現了。
眼前要是有一麵鏡子,那麼在寬曠的主廳,大概隻有我獨自站著,孤獨著,寂寞著。
“伊!”
阿魯卡多朝我走來,黑色的禮服使他看起來十分修長,我則伸出我的手,他親吻了下,牽著我走上高台,尼古拉斯的笑容還是那麼虛假,他牽起我的另一隻手,雙唇印上,他如此美麗,同舞台上的西爾維婭,非常迷人,令我忍不住去撫摸他完美的臉,他微笑著,對台下的他們說:“今天是伊麗莎白·哈利斯的生日,各位盡興吧!”
一片歡呼,我心裏有說不出的興奮,更多的是感動,從沒想到,世上會有奇跡,上帝還憐憫我,神啊,我忠心的感謝你,賜給我的恩惠。
“伊!”尼古拉斯摟著我的腰,我圈著他的脖子,睜著大大的眼睛聽他說話,“伊,你是我最完美的傑作,希望往後的餘生相伴,你不會令我失望,我會將你牢牢地捆在身邊。”
“除了你們,我什麼都沒有了。”
我笑著說,卻發現自己的聲音非常不真實。
“那就拋棄你的神論,沒有神,有的是啃血的魔鬼,是魔鬼創造了你。”尼古拉斯說著,他的眼睛也一直看著我,似乎將我看透,不容對他撒謊。
“其實人才是魔鬼,尼古拉斯!”
說罷,我吻上他,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人心的可怕甚比魔鬼,魔鬼可以很絕然地給你死亡,而人類是用美麗的外表掩蓋血腥事實。
尼古拉斯回應了我的吻,他的尖牙劃破我的舌頭,滲出的血被他一點點地吮吸,我口裏盡是濃烈的血腥味,他卻以這為聖泉,毫不猶豫地暢飲著。
台下的他們視而不見,各做其事,尼古拉斯終離開我的唇舌,毫不吝嗇地舔去我嘴邊的血,然後滿意地笑了,抱住我。
他的身上是永恒的味道……
從那天起,我就開始我新的人生,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生,不再有成長與老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