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6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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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是有“食不言寢不語”這麼一說,可是這種淑女風範向來和我這種一邊啃幹糧一邊趕著去擠公車的女屌絲完全沾不上邊啊!
我一邊擦鼻涕,一邊很哀怨地瞪他,淚流滿麵。
其實我真的沒有一點要哭的意思啊喂!眼淚汪汪完全是因為咳嗽咳出來的嘛!
但他顯然是誤會了。又瞥了我一眼,沉默片刻之後,聲音裏居然出現了百年難見的一絲溫柔:“還是很難受嗎?要不要,去醫院?”
可這時候,我腦子又犯二了。他不過給了一丁點兒陽光,我立刻燦爛起來,抹了一把眼淚,笑嘻嘻地道:“咦,原來你也懂得關心人嘛!”
“啪”!礦泉水瓶直接扔我身上了。
“快開車!”他向司機冷喝一聲,隨即有些惱火地道,“淨會耽擱時間!”
車子再次發動。我把眼淚鼻涕擦幹淨,轉眼又是一位裝模作樣的淑女。
“喂,謝謝你啊!”我衝他微笑。
他像沒聽到,繼續看報紙。
“那個,我剛才沒吃完的三明治呢?”
他轉眼,不耐地。
“還沒吃飽,能繼續麼?……”
“……”
**
直奔民政局,到達的時候剛好九點整,正是上班時間。
他再也不肯和我多說一個字,一路上,任我如何軟磨硬泡插科打諢,就是隻盯著報紙一語不發。我當然不會介意。比他難纏的人,本小姐見得多了!
辦證的過程還算順利,他雖然從頭到尾沒露過什麼笑臉,但至少保持著基本的禮貌和客氣。隻是,拍照的時候,熱情的攝影師一個勁兒地讓我倆“挨近點,挨近點”,他的臉就有點臭臭的了……
我是無所謂啦!可是,一挨近他,立刻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不禁暗暗鄙視。怎麼著,昨晚上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本小姐都大人不計小人過了,他這時候還來玩什麼矯情?真是個別扭的家夥!
一看到照片,我立刻就噴了。哈!果然!他那張臭臉在我陽光般耀眼的笑容襯托下,簡直怪異詭譎陰暗無比!
他也瞄了一眼,臉更臭了……
八塊錢,半個鍾,我就這樣把自己嫁掉了!
晴空萬裏,春光大好,民政局的門口風景開闊,怡人心胸。我手捧紅豔豔的結婚證書,一時間滋味複雜,難以言說,不由慨然吟哦:“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
“省省吧!”他冷然斜乜我一眼,涼聲道,“不過一年時間,到時一拍兩散,有什麼好求索!”話未說完,人已走下幾級台階。
“……”我幽怨地瞪他背影。怎麼說這也是人家這輩子頭一次領結婚證啊!——呃,貌似這話聽起來有點奇怪……
正胡思亂想著要快步追上,台階下迎麵上來一人。我不經意地抬眼,突然間大吃一驚!
“小星?!”躲閃不及,那人一抬頭,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又驚又喜。
“呃……”我心裏一慌,腳下竟踩了個空,“啊”地大叫一聲,雙手徒勞地在空中胡亂抓了兩下,一頭栽倒。
“小心!!!”
驚慌混亂中,我分不清楚到底是誰在喊,也分不清楚這人到底是在叫我的名字還是叫我“小心”。電光火石間,我心裏想的是:老天爺,你是在坑我嗎?為什麼,要在此時此地遇見這個人啊啊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了。
我並沒有杯具地從台階上栽下去,但我突然真的好想一頭栽下去,摔個不省人事算了!可惜,老天爺明顯是要坑我到底!——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同時穩穩地扶住了我。
真不知道同樣離著我幾步遠的倆人,怎麼都會有那麼敏捷的身手啊!
我沒法去想這個問題了。現在的情況是,左邊,我的前男友莫遙先生,右邊,我的現任丈夫紀雲天先生,兩人的目光同時從我身上又落到彼此身上之後,都變得怪異無比。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唰”的一下,一道紅影從天而降,落在我們三人跟前。
莫遙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突然之間,臉色變了。——那是我一時失手扔出去的結、婚、證!
“小星!”他無法置信地失聲叫道,“你結婚了?!”
“哎喲!”胳膊上的力道猛然收緊,我頓時痛呼出聲。下一刻,力道一鬆,我被另一邊的那人拉開兩步。
莫遙依然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搶前一步,拾起地上的結婚證,捏在手裏一動不動地看了足有十幾秒鍾。然後他抬起頭,死死地盯住我,臉色灰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目光,這目光……
我不由自主地與他視線交彙,頓時覺得心口像被什麼東西堵住。耳邊又飄過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聽過的那些諡美,“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神仙眷侶”等等,等等……這些原本早該遺忘的詞語,曾經鮮活過,後來慢慢枯萎,在他拾起結婚證的一刻,突然便徹徹底底全部死去。
我結婚了!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不管是什麼樣的婚姻,一紙紅箋,便已注定,我的人生踏上另一個方向。所有的青春,曾經的愛情,終究是漸行漸遠,再不能回頭……
胳膊忽地被人一扯,我驀然轉頭,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紀雲天眉頭緊鎖,目光嚴肅銳利,其中的神色深邃不明。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又到了瀕臨發怒的邊緣。
啊!要命了!他趕著去公司,我居然卻還佇在這裏想些有的沒的,這不是找抽麼?
迅速收拾起所有情緒,我還能夠微笑:“是的,莫遙,我結婚了,剛剛領的證。不和我說恭喜嗎?”
莫遙依然怔怔地看著我,連我從他手裏拿回結婚證都沒有反應,良久才道:“恭,恭喜……”
“說完了?”紀雲天的聲音冰冷地響起,帶著我熟悉的不耐,“該走了吧!”
他好像完全沒有要和莫遙打招呼的意思,我也不介意,淡淡地道:“嗯,走吧!”然後,任由他緊緊牽住了我的手。
莫遙的視線再一次轉到紀雲天身上,與剛才的陌生不同,此刻他的目光複雜難言。
我無視了,客套而禮貌地微笑:“我們有事先走了,再見!”
紀雲天拉了我就走,身後聽不到一點聲音。
我不想再回頭,因為理智很清醒,再沒有回頭的必要。然而,被塞進車裏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投去一瞥。透過深色的玻璃,那個頎長的身影依然孤獨地立在原地,甚至連姿勢也沒有改變半分。那麼傷感,又那麼失落……
輕輕逸出一聲歎息:認識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他失魂落魄成這樣,——即使是他當初說要分手的時候。
其實,何必呢?……
“沈晴星!你夠了沒有!”耳畔驀然響起一聲低喝,把我嚇了一跳。
“什,什麼?”我莫名其妙地瞪著眼前惱怒的男人,明白他是真的在生氣,可是,不過耽誤了幾分鍾,不至於惱成這樣吧?
司機大哥在後視鏡裏偷覷我們。
紀雲天深吸口氣,像是極力壓抑怒火,隨即冷然道:“沈晴星,不管你是為什麼進了紀家的門,請不要忘記,現在我們已經是合法夫妻,你已經不是沈小姐,而是紀太太了!身為有夫之婦,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希望你最好記清楚!”
耶?有夫之婦?我不解地擰眉:“我有說過,我會履行妻子的義務與職責啊!除了,除了那個……啥……”
他冷笑:“記得就好!其他倒也罷了,我不強求,但你最好不要做出什麼敗壞紀家名聲的事情來!”
什麼跟什麼啊?怎麼扯到紀家的名聲了?
“紀雲天,你到底想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當我是傻子嗎?”他不耐地道,“剛才那個男人,不就是當初街上的那一位嗎?你們倆剛才那又是什麼眼神?餘情未了?舊情難忘?”
哦,我想起來了,賣花的那一天,他原是在旁邊看了個清楚的。可是,餘情未了?舊情難忘?
我尷尬地看了前麵司機一眼,盡力婉轉地解釋道:“沒有這種事,我們以前雖然……”
我話未說完,已被他冷冷打斷:“行了,我沒功夫在這兒聽你訴說舊情!你以前和什麼人有過什麼事情,我不想理也沒空理,但現在若還是糾纏不清,紀家可不會允許有一個不守婦道的媳婦!”
不守婦道?!這個罪名太大也太莫須有了吧?!
我也有點動氣了:“紀雲天,你把話說清楚!我怎麼就不守婦道了?剛才發生了什麼,你不是在一旁看著嗎?就算我和他以前是戀人又怎麼樣?難道分手了就不能做朋友嗎?難道街上遇到不能說兩句話嗎?”
“既然分手還做的什麼朋友?不是愛人,就是路人!如果真正愛過,根本就不可能再做朋友!”他斬釘截鐵地道。
我愕然。
不錯!我說的隻是氣話,其實在心裏,我根本就沒有想要再和莫遙做什麼朋友,甚至連遇見都不想再有。
可是,“如果愛過,就不可能再做朋友”這種話,居然會從紀雲天嘴裏說出來?
這念頭隻來得及一閃而過,因為他的目光在我臉上一轉,又開始冷笑:“怎麼?沒話說?被我說中了?朋友!哪個朋友會用剛才那種眼神看你?聽到你結婚就像被搶走了什麼寶貝似的。你們倆若是再做朋友,誰知道你哪天會紅杏出牆!以後不許再和他見麵,否則算你毀約,聽到沒有?”
我再度愕然,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了吧?像今天這種非我所願的偶遇,難道也是我的錯?
“紀雲天,你怎麼蠻不講理?”我皺眉,“我是嫁給你,但不是把所有的自由都賣給你!”
他挑了挑眉,眼神冰冷得像看一個笑話:“你怎麼就不是,賣、給、我、了?!”
字字無情!
我好像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重重擊了一下,整個世界都在刹那間安靜了一瞬。
車子一直在向前飛奔,車窗外春意昂然,綠樹紅花,掩映如畫,可是,一切都如風馳電聘般掠過,變得模糊不清。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彈指,我笑起來:“是啊!我怎麼就把這一茬給忘了!看來果然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紀先生記得以後多多提醒啊!否則若是不小心真的毀約,那可怎麼好?我就是把自己再賣一次也賠不起啊!”
紀雲天突然不說話了,臉色變得說不出的古怪,隨即飛快地轉開目光看向另一邊車窗。
我笑得更歡樂了。
果然啊!臉皮薄的就怕臉皮厚的,臉皮厚的卻怕沒臉沒皮的!
我摸了一下心髒的位置,其實,也沒有那麼疼……
**
不錯,我是把自己賣掉了!這是個最簡單明了不過的事實,我不能否認,也沒有必要……難過。
接下來的日子,我一如既往地早起,做早餐,打包便當,送紀家母子出門,再等待他們回來,幫桂姨做家務,除此外,就是在閑暇時,把與“胃癌”二字有關的所有醫學知識全部塞進腦子裏。
我原以為停下忙碌的腳步會很不適應,但後來才發現,自己果然是屬蟑螂的,不管什麼樣的日子都能很歡樂地過下去。
所以,又一個周日飛快地到來了。
公司真的很忙,紀雲天和方筱苓隻有周日能休上一天。方筱苓因為年紀大了,這一天總會起得晚些。紀雲天則習慣出去晨運。
他從外麵回來的時候,我正一個人在飯廳喝粥。
自從領證之後,這陣子他居然都沒找過我的茬,這一點讓我有些意外。當然,事實上我把一切都弄得妥妥當當,也沒有什麼茬能讓他找著。不過,除了臉臭一點,他不說話的時候,好像也不那麼招人討厭。
所以,這時候見他進來,我仍然笑臉相迎:“回來啦?要現在吃早餐麼?還是先去衝個涼?”
他在樓梯邊猶豫片刻,然後向我走過來。這意思看來是要先吃早餐。於是,我站起來:“你稍等會兒,我去把三明治微波一下。”
“不用。”他淡淡地道,拉開椅子坐下來。
“嗯?”
他指指我麵前:“給我盛碗粥吧!”
“哈?”他不是不吃粥的麼?
算了,少說少錯!老板說是什麼就是什麼,誰叫我賣給他了?
粥很快盛好給他。
想起來,自從上次吵了一架,這幾天都沒有和他單獨相處過。我吃著吃著,不知怎麼的,開始覺得有點不自在。坐在我對麵那個人,好像視線一直在往我身上飄啊!
驀然抬眼,果然見到他飛快地垂下眼簾,手裏的調羹在粥裏有一搭沒一搭地攪著,過了這麼久,一口都還沒動。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還要吃?
我淡淡地道:“如果覺得味道不好,不吃也沒關係。不愛吃的東西勉強吃下去,隻會影響食欲,一樣對健康不好。”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仍然垂著眼,神色不明,又攪了兩下,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心,終於舀起一勺,送進了口裏。
如果我沒看錯,一瞬間,他的臉色居然有點發青。不過,他慢慢地咽下去了,然後,是第二勺。
吃個粥而已,又不是什麼毒藥,有這麼誇張嗎?我撇撇嘴,低下頭繼續吃。
一時間,飯廳裏隻有調羹輕碰碗壁的聲音。氣氛,有點沉悶。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明快清朗的聲音:“好香好香!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話音未落,有人大笑著很隨便地就從外麵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