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草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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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來E中時,寢室後麵是一大片荒地,長滿了齊人高的野草。裏麵是蛙鳴蟲飛,一派荒蕪而生機勃勃的樣子。有人在其中開辟了幾小塊地,種著菜,也是那種自己蔓延,野氣十足的南瓜冬瓜之類的。荒地邊上是一個袖珍型的水塘,水很清,偶爾有翠鳥掠過,倒映在水中,還有人在這裏釣魚。
體育課的時候,老師一宣布自由活動,我就往這裏跑。
陽光很熱烈,草木多散發出成熟而慵懶的氣息,而紅顏色的蓼草氣味則一直辛辣。在那麼高的野草裏穿行,隻能看見幾步遠的地方。
走進去就像探險似的,不辨方向,深一腳淺一腳的。草也很懂自我保護,鋸齒形的葉子刷刷切割著侵犯者的皮膚。人家可能在分花拂柳,我卻在此地撥草拂蔓,真叫一個自討苦吃。越走越深,極目望不到邊,蟲子們撲麵而來,不時有小老鼠吱吱叫喚著逃開,不知道下一步會遇到些什麼~~~~實在走煩了,用腳踏平一大塊草,賭氣似的躺下來,仰麵看天,至今記得那片天空,藍得不純,幾朵雲浮著,也不白,但是顯得格外的遼遠閑適。耳邊是蟋蟀的歌聲,更遠一點是籃球場上的歡呼。幾顆草籽落在我的頭上,臉上,懶得管。此刻,當然得小資一下,找找別有風味的小睡的感覺。
可惜福兮禍之所依,小睡被上課鈴打斷,恨不得有《無極。》裏昆侖的速度,狼奔豕突,奔出來後稍微鎮靜地在小池塘邊洗了一把臉。某位釣魚的叔叔白了我一眼,無聲責備我驚了他的魚。我可顧不上了。
不久這塊荒地就被鏟除了,小水塘也被填了,取而代之的是小樹林和一個植物園。植物園的創意明顯是抄襲一直與E中明爭暗鬥的S中。前前後後忙活了大半年,終於建成。
世界上有些藝術品如蒙娜麗莎是用來養眼的,有些如E中植物園則是用來幹瞪眼的。植物園雖然算不上是高雅藝術品,好歹是花了和建大觀園同樣的時間來重金打造的。不知植物園的管理是不是牢獄式封閉的,反正植物園的鐵門打開的頻率和中國男足贏球的概率一樣,生生關住了滿園春色。草木都像養在深閨似的,家教極嚴,我從未見哪枝紅杏膽敢出牆來的。
但是,這樣的鐵門是攔不住蔣小武這號人的。煩了,鬱悶了,高興了,我都喜歡翻牆進去逛逛。好多女生透過寢室窗戶看我飛簷走壁,議論紛紛。有時候我就自命不凡偷著樂:“可惜我隻是個偽男,不然憑借這幾手,俘獲哪位大眼美女的芳心也不錯啊!”其實植物園裏的一切也就普普通通,但是人都有這種心理,好比喜歡一個平常的人,雙方家長越不同意,對方在自己眼裏就越可愛,唾手可得的東西因為沒有挑戰性也就沒有吸引力。這種心理作用下,越來越多的人喜歡翻牆進去了,我又忍不住吹噓:“看見麼,我都引領潮流了!”
翻牆進去,看看植物園的格局就知道設計師一定看過《紅樓夢》,正對大門處立著一塊石頭屏障。不過人家取得是曲徑通幽之趣,他取的大概是不讓我們一眼失望的意思。本來他希望植物園應有盡有,一不小心就變成了雜亂無章。不過亂有亂的好處,我這人寫東西也是亂七八糟,難找頭緒,正好和植物園一拍即合。
植物園裏有一個人工的小湖,連湖底都嵌滿了石頭。設計師大概想顯示自己的藝術修養,要做到《小石潭記》中的意趣,可這水從沒有清澈過,湖邊的依依楊柳和青青芳草不能攬鏡自照,隻能幹瞪著小魚在水麵上翻著白肚皮。
讓人吃驚的是,這樣的湖裏還種了睡蓮和蘆葦。睡蓮還好,因為它是種在巨型花盆裏被端下水的,在陽光熱烈的時候就擎著蓮碗,花瓣層層綻開,顏色從粉紅過渡到金黃,或者從淺藍過渡到青白,隨著水波一漾一漾的,煞是動人,把湖水的不好全抵消了。蘆葦的境遇相對就差了,生生世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一直在“活著還是死亡”這個問題上苦苦掙紮,顧不上婀娜多姿引人注目了。瘦,但是很有精神地綠著。
園裏還有一棵紫薇樹。大概是《還珠格格》看多了,總把紫薇樹想成林心如的模樣。看到樹大失所望,而又錯過了花期,隻見樹上零零星星掛著幾點淺紫,地下則鋪著薄薄一層蔫不拉幾的殘瓣,淒淒慘慘。問題是我不會傷花惜時,又沒有席慕容的才情,隻是瞥了一眼就走了,白白浪費一地的“落紫”,不然我也能看到一地“凋零的心”。
要問我欣賞的花是什麼花?哦,是映山紅和金銀花。植物園裏的映山紅一看就知是從山上移植過來的,枝是細瘦的,一種倔強的味道,花則是端正的紅,沒有半點調色失敗,潑辣十足。金銀花鋪在地上,到處延伸,綠得喜人的葉子做背景,雙胞胎似的金黃色和銀白色的花高興地在葉子上打滾說笑,再加上一陣陣清雅的香氣,把人都弄醉了。
其實偷偷告訴你,這兩種花討我喜歡還有另一原因,它們都可以吃。映山紅嚼起來酸酸甜甜的,(物極必反,吃多了會流鼻血的)但是在這裏可不能吃,如此珍稀,吃了豈不是暴殄天物?金銀花則可用來泡茶,香遠氣清。
我這種人趣味比較低級,總是把視覺美感和口腹之欲連接起來。喏,我還得說呢。植物園裏還有幾棵枇杷樹,大概是它們的祖先受過郭橐駝的特殊照料,且成為遺傳基因傳了下來,小小年紀便開花結果,金燦燦地掛在枝頭。我隻好歎息著說:“這般好果子,竟生在這等人跡少至之地,說不得我該吃幾個~~~~”然後充分發揮屬猴的天性,上躥下跳摘了好幾個枇杷,正準備吃呢,圍牆外是“哼哼”的冷笑。從圍牆的窗格往外看,好幾雙眼睛盯著我:“小武,做賊拿贓,枇杷,我們沒收了!”為了避免“罪行暴露”,隻好把枇杷給他們一大半,由得他們坐地分贓去了。這些半路上的程咬金!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在植物園裏目不暇接,口不擇食,就差把湖裏僅剩的幾條小魚釣起來吃了,自然是顧不上細微如三葉草之物了。那次把江蘺拐了進去,她突然蹲下來指著牆根說:“三葉草!”
原來圍牆根下野生了不少三葉草,在種子成熟時,用手一拂,種子就會“啪啪”地躍起來,或黏在牆上,或粘在手上,或者跌進草叢。我又打起收集三葉草種子的主意,幻想某天種出象征幸運的四葉草。某人告訴我十萬片三葉草中才有一片是四葉的,當即我就放棄了。我又不是言情劇裏的女主角,有灰姑娘遇見白馬王子,自己得了概率為百萬分之一的奇病,居然給治好了,然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好運氣。事實上,我連得奇病的概率都沒遇上。它的種子細如煙塵,本身就代表著遇見天賜的幸運的概率是如此渺茫。如今那包三葉草種子也不知魂歸何處了。
走多了夜路總會碰到鬼,同理,翻多了牆總會遇上管理員。一次下雨,我撐著一把傘就翻進去了,正“獨自徘徊在悠長,悠長而又寂寥的小‘路’上”,管理員居然不早不晚打開鐵門進來了。按常理我怎麼著也該比她後進來啊,趕緊躲。暗自慶幸地隱蔽在湖邊的柳樹下,一腳踏空我就驚起水花一片了。水不深,隻齊腰,正折騰著爬上來,管理員阿姨已經一臉疑惑地站在湖邊了。我隻好運用轉移注意力之法,讓她關注我在是怎麼摔下去的,而不是我什麼時候進來的。撒了一個拙劣的謊,說剛剛我的鑰匙掉了下去,很重要,我正下水撈呢,能不能幫幫忙?自己想想都覺得不可能,阿姨大慈大悲居然信了。
快結尾了,才發現前麵全在亂侃,白白浪費“草木心”這麼美的名字。E中的草木們,你們如此有心,就原諒我這無心的過錯吧,月亮代表我的心,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