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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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大言不慚地稱圖書館是自己的是得有一定的資本的。我的資本嘛,就是圖書館借書處的管理員都認識我。不為別的,就因為太多次掃描我的借書證。這也給我帶來一個麻煩,那就是每當不輪到我們年級借書而我想溜進去的時候總是會被發現,然後隻能做賊心虛地溜出來。
相比大學裏的圖書館,E中的那個圖書館小得雞窩似的,壓根不足為道。但是作為第一個向我開放的圖書館,它有著特別的吸引力。大學裏可以一次借五本書,E中每次隻可以借一本,小氣到家。每每找了四五書,卻隻能帶走一本,心裏就莫名失落,好像張無忌最終選擇了趙敏,但是對其他三個女孩也是念念不忘。出於一點小私心,我總是把我心儀的書集中收藏於書架的某個偏僻處。時間久了,那一小塊地方的書就成了無政府主義者,五花八門,不成方圓。這大概給管理員們帶來了大量的麻煩。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可惜我和管理員都沒有做到這一點。我藏的書有時被管理員們發現了,那就叫一個直搗黃龍,毀於一旦。再去看,那個秘密書架上的書宛如思凡的仙女被抓回了天庭,隻剩下一個惆悵的我。我這個人沒多大的耐心,但是在這一點上稱得上是鍥而不舍,抗爭到底,又四處搜羅,重新聚集,然後建立一個更為隱蔽的據點,充分發揮抗日精神,和管理員們打起了長期的遊擊戰。
終於輪到我們借書的時候,我就以每天一本的速度跟換著我手上的書。糖衣說:“我剛剛記住了你的書的名字,你就換了一本,我的眼睛都花了。”第一本在語文課上看的書是《聊齋誌異》,多是狐媚鬼影,從似此乎每一本書都有有妖氣,根叔的講課壓根抵不住書的誘惑。每個月隻有一個星期是我們的借書時間,到了這個星期的最後一天,我不從別人那搜羅出三四張借書證是不肯罷休的。為了不被管理員發現,又得央人去借。(我們校不允許借書證的轉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地把書收入我的囊中。實在沒有人能貢獻借書證的時候,我隻好用三寸不爛之舌花言巧語巧言令色巧舌如簧地向同學推薦我喜歡的書,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也確實有些同學“著了我的道”,不,應該叫實現了互利雙贏。
在圖書館犯罪是一件高智商的事情,首先就得“踩點”,我耗費了大量的時間用於熟悉圖書館的格局,把圖書館摸得熟溜溜的,以致不用腳我的鞋都能自己走到圖書館去了。有時看見某人在裏麵沒頭蒼蠅似的轉,就問:“找什麼書?”然後三下五除二把那本書找出來,再假裝漫不經心地接受人家目光裏的驚奇。看見有的書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好呆著,就覺得管理員怎麼這麼不負責任?隨手就把它們整理好。(這和我的秘密書架一點都不矛盾,我自己也奇怪)那時男生多看金庸,女生也算青睞瓊瑤,所以這兩人的書多散佚開來,最為零落。我曾經在半個小時內把一套金庸全集和一套瓊瑤全集全部整理好,齊刷刷地看上去很有成就感的。也算是將功補過吧。
圖書館準備購買新書的時候問我們喜歡誰的書,我馬上竄到前麵去,用上十八般武器,把我喜歡的作家一溜兒數一遍,再欺騙管理員說:“我們好多同學喜歡呢!我們根叔還極力推薦呢(根叔在學生界沒有權威,但是在老師界裏卻頗有可信度……”撒起謊來居然麵不改色義正詞嚴。等出了圖書館,才發現心跳得撲通噗通的。其實同學們喜歡是假的,一次我說我挺喜歡張潔,一哥們就插嘴說:“想不到落伍如你居然喜歡快樂男生!”我倒,張潔和張傑,我們倆不在一個頻道。至於老師推薦,更加沒譜,他上課沒有繳我的書就是對我最大的容忍和偏愛了。
看書也會引發一係列並發症的,比如看電影和寫小說。那時第一次看到《飄》,立馬軟磨硬泡地弄來了教室裏多媒體的鑰匙,把教室變成電影院,《亂世佳人》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有人跑來報信:“快快,教務主任來了!”當時嚇得麵無人色且麵有鬼色,手忙腳亂把一切給刪除了,那同學又來了:“教務主任走到樓梯口,上樓去了。”恨得我想把他掐死。後來經驗豐富了,老師發現了我們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說看歐美大片可以提高英語水平。不過也有尷尬的時候,一次一部電影正上演到一段床戲,老師不早不晚地進來了,我滿臉通紅欲哭無淚欲辯無言。老師你可別千萬別把我當做思想不健康的人啊。幸好老師看過這部電影,說了句“不錯”就出去了,不然我隻能跳進黃河來證明我的清白了。寫小說就更不用提了,事倍功半,我也不好意思說了。
被稱作“文藝青年”,也就得在書的品味上提高點檔次了,(屬於被提高類型)金庸,瓊瑤之類的就不好意思借。再說,管理員見你穿梭似的來回圖書館就為了這些,也會嚴重鄙視你的。李敖說一個人一直假裝正人君子最後就會變成正人君子,可惜我沒有因為裝高品位而成就高品味。不借,不借不表示不看呐。我從未借過瓊瑤的書,但把瓊瑤全集看了個差不離,都從同學那轉借的。一次轉借了一本金庸的《書劍恩仇錄(上)》,特別想看下半部。咬咬牙從圖書館裏借了出來。管理員在掃描書的時候我趕緊低眉順眼裝著一副“給別人借的”的無辜模樣,等借出書來手心都出汗了。其實,我大可以“看自己的書,讓別人說去吧”,圖書館的書,不就是讓人借的嗎?這和我的家教有關。從小我爸媽就不讓我看作文書之外的課外書,甚至初中時我買了一本《紅樓夢》都被數落了好幾天。這個年紀,當然十分叛逆,所以爸媽的禁止令除了提高了我的閱讀速度和閱讀數量之外沒有別的效果,正是適得其反。但那種負罪感總是如影隨形,高中時期買的書都送人了,不敢帶回家去。
且說《書劍恩仇錄》還差點釀成一次事故呢。我媽來看我,正在上課,我隨手就把寢室鑰匙給了她。回到教室,忽然驚覺,那本書正擱在床上,登時血往上湧,腦子一片空白。被我媽發現,後果不堪設想。上次看《張愛玲全集》,小姨發現了還向我爸媽告禦狀呢,如今看起武俠來了,不是叫花子拾糞——找死嗎?老師講什麼就全不知道了,下課鈴一響條件反射一般我就衝出去了,留下還沒有說下課的老師莫名其妙。等我到寢室樓,發現我媽還在那轉悠。原來我們剛換了寢室,我媽沒聽清寢室號。那時我心裏“黃天佑我,感謝上帝,菩薩保佑”地胡亂感恩了一番。開寢室門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書往娟娟床上扔並表示不滿:“看本書還扔到我床上來!”我媽因此沒有懷疑。這場事故算是有驚無險地平息了。原來事故與故事的距離如此之近。當然,這種嫁禍他人的事一點都不道德,但是我早就防著有這麼一天,和寢友都打過招呼並演習過了。沒想到實戰中仍然如此驚險。要知道,我媽是個出色的偵查家,我的反偵察能力自然得特別高才能自保。順便說一句,那本書的封麵,被我包上了。
當然,大多數時候,我是天高皇帝遠,我爸媽則是鞭長莫及,隻得由我。泡圖書館讓我高一高二有一個雷打不動的習慣——中午什麼事都不幹,隻看書。不管有多少作業堆積,晚上再擠時間趕作業。擠時間有兩種後果,一種是高效率,另一種是基礎薄弱。很不幸,我就屬於第二種。所以成績是猶如過山車上上下下,沒個定數。哥們姐們見我大中午如此氣定神閑地看小說,都說:“小武,你可真敢閑著~~~~”言外之意我也明白,但我是真敢,三天後就期末考試,我完全沒有複習,仍然在看《我的團長我的團》,別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我已經成了考試的炮灰。高三了這個習慣也沒有收斂多少,在高考前二十幾天居然弄了一本《飄》來重溫,還吭哧吭哧地在高考十幾天前看完了。我看書時是心隨書走,別的一概不管,這倒培養出了我的一點定力。高考時是倉促上場,但期間心如止水。成績出來很駭人,平日裏很多的天之驕子馬失前蹄,發揮不佳,倒是我這種成績飄飄忽忽的人給拋上去了。老師誇我的心態好,我隻能說我是沒心態。這種沒心態的定力就是圖書館裏磨練出來的。
某天一哥們告訴我圖書館有一借書量排行榜,我居然位居全校第二——還不包括非法途徑借來的書。這把我自己嚇了一大跳,成績榜上從來沒有如此靠前的排名啊。高考過後有時候也想,如果我不把那麼多的時間耗費在圖書館,而是用來背文綜,寫數學,我會不會也走上了清華北大的大道呢?真是一件遺憾的事呢,但是我不後悔。畢竟,圖書館歲月給了我應試教育裏最亮的一抹色彩。我選擇了,我喜歡著,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