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兒！”
    “純兒！”
    “小姐！”
    幾個聲音異口同聲的驚喚，慕清華和香雪一前一後撲到我身前。慕清華神情悲痛，抓住我的手指抖個不停：“你怎麼樣？”幾乎同時，扭頭對朝露怒吼：“去叫太醫！”
    朝露好像接到指令的木偶，手中的劍“咣鐺”掉在地上，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衝了出去。
    “不要去！”我隻是動作過猛，微微眩暈了一下，此刻醒轉過來，咬了咬牙，“清華，不要讓她去，我沒事，你幫我包一下。”我的頭腦現下特別清醒，想起外邊的戰爭，朝露是很難找得到太醫，並把他安全地帶到這裏來的。即使朝露成功把太醫帶來了，如何跟人解釋這裏發生的事情？
    朝露在我出聲阻止之時，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生生地止住了腳步，扭頭望向慕清華。可是，此刻的慕清華並沒有看她，他的一雙眼膠著在我受傷的肩胛上，目光沉痛而悲哀。
    我掃了一眼受傷的肩胛骨，血淋淋的，煞是猙獰。我不由嚇大叫起來：“啊，這麼多血！慕清華，我流了這麼多血，是不是要死了？”
    他臉上神色更是一凜，眸中心疼愈盛，緊摟著我，顫聲道：“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
    “這是金創藥。清華，快幫純兒止血，上藥！”王後不知何時拿了一隻玉瓶遞了上來。
    慕清華已顧不得什麼，接過藥，飛快地抱起我朝屋裏的貴妃榻走去。他迅速解開我的衣裳，露出肩胛骨，我發現他緊繃的情緒有了一絲緩解，手抖得沒那麼厲害了。早有宮女端了清水過來。他細細地幫我清理傷口，輕輕替我抹上金創藥。做完這一切，他長長地透了一口氣，額上密密地沁出了一層汗。
    我的傷其實並不是很嚴重，朝露雖然來不及收劍，但卻已生生減了力道，因此隻刺破了一層皮。隻不過，傷口朝外翻，又流血過多，顯得猙獰些罷了。此時經過處理，痛楚也稍稍減輕了。
    我抬起未傷及的那隻手，輕輕地替他擦汗。
    他臉色依然慘白，定定地望著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你相信我，慕清華，先王真的是積勞成疾，他們並沒有害先王的。”我低聲道。
    “你如何知曉的？”
    我一愣，我隻是急著阻止他傷害他的母親，勉他日後後悔，並未想好說辭，他這一追問，我便不知如何作答了。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好好養傷，莫要理會別的事情。”
    我被他那樣一看，心裏一沉，他是在怨責我破壞了他的計劃麼？我就那樣癡癡地望著他，憶起那時歲月靜好，我總固執地纏住他，甚至沒有問過他煩不煩，願不願意，那般任性強橫地闖進他的生活。如今想來，他那時應該很煩惱吧。然而他是那樣溫潤如玉的人，他舍不得苛責別人，甚至我現在打破了他的計劃，他也首先衝過來幫我包紮傷口，舍不得責罵我半句。
    “慕清華，你好麼？你有沒有想念我呢？那樣久了，也沒見到你來尋我，你是不是忘記我了呢？”我嘻嘻笑著，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
    他目光一凜，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輕歎道：“純兒，我日日盼著你回去，你怎麼就不回去呢？現在還跑到這宮裏來，你很喜歡王宮麼？你若是喜歡，我也可以讓你住到王宮裏來的。”
    我心下歡喜，並不隻有我一人想念他，他也是想念我的。瞧，他說日日都盼著我回去呢！我歡喜得沒有細想他話裏的落寞。正說著話，隻聽王後和淩天青先後悶哼一聲，接著便聽到宮女的尖叫。我急急地望過去，卻見王後和淩天青都倒在血泊之中，原本被朝露跌落在地上的劍不知什麼時候被她拾起，眼下正被她握在手中，血跡斑斕，劍尖處還有鮮紅的血滴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此時，朝露回過頭來望向慕清華，輕輕一笑：“公子，我幫你報仇了。”
    慕清華倒依舊坐在我身旁的椅子上，一絲反應也沒有，臉上也出奇的平靜，也瞧不出他是欣喜是震驚還是憤怒。
    我“騰”地跳了起來，扯得肩胛上的傷口一痛，我也顧不及了。我推搡著慕清華：“慕清華，快救他們，快救他們！她是你的母親！”
    我話音一落，慕清華臉色“刷”地便白了，但人卻還是沒有動。我以為他沒有聽清楚，拔高了音量：“慕清華，她是你的母親，生你的母親，你快救救她呀！”說著，我顧不得拉他，自己飛快地跑到王後和淩天青身邊，手慌腳亂地用力壓住他們汩汩流血的傷口，一邊衝那些仍在驚恐中的宮女們吼：“快去弄些清水和紗布來，幫娘娘和陛下止血！”
    宮女們聽了我的聲音，紛紛慌亂地出了門。香雪顯然也被眼前的狀況嚇著了，但她很快反應了過來，飛快地幫我按住王後和淩天青的傷口：“小姐，你肩膀受了傷，小心傷口撕裂了。你走開，這裏有我。”
    我渾身抖得厲害。這是我第一次我幻成人形以來第一次看到這樣鮮血淋淋的事情。方才事情緊急，我幾乎是本能地撐著來查看他們的傷口，本能地吩咐宮人們做事，此時有香雪幫忙，我方才感覺到害怕。我抬眼掃了一下立在旁邊始終握著劍的朝露，卻見她此時臉色灰敗，渾身篩糠似地抖得厲害，嘴裏喃喃念道：“不，不，她不是公子的母親，我是幫公子報仇……”
    有宮女端了清水過來，我擰起帕子，蹲在王後身邊，仔細地替她清理傷口。可是，我總覺得我的手不聽使喚，抖動得分外厲害，傷口一血一沾水，似乎流得更歡了。我渾身繃得緊緊的，意識到應該先上藥止血，他們的傷口太深了，而且傷及的又是胸口靠心髒的地方。我喚：“香雪，快，快給他們上藥，先止住血。”聲音已嘶，顫抖得厲害。正當我手忙腳亂地折騰給兩個臉上越來越不帶生氣的人止血上藥之時，忽然有人拉了拉我的裙子，定睛一看，卻見王後睜開了眼睛，那眼裏盡是祈求、悲愴，好像還有一絲釋然。
    我愣了愣，頓時明白過來。我揚聲道：“慕清華，你過來，娘娘找你。”
    慕清華仍是煞白著一張臉坐著一動也不動，我隻得撐起身子，走過去拉他。我一拉他，他倒也不掙紮，像木偶一樣任由我拉著走近王後。
    王後看著他，笑了，居然還開口說道：“清華……”那樣柔腸百轉，就像她以往任何一次做的一樣。
    慕清華依舊不動，我隻好拉著他蹲了下來，好讓王後說話能不那麼吃力。
    “清華……別害怕……別擔心……。我……早就該死了。這些年，我……對不起你！我的孩子，你要快樂地活著……”
    王後吃力地說完，又笑了笑，手指頭勾了勾，我會意地將慕清華地手放進她的手裏。
    慕清華的身子猛地一震，像燙著了似地飛快地抽出了手，竟低低地笑了：“母親？你……好狠的心！”
    王後急喘了幾下，氣息越來越弱。她的眼睛迅速閉上，幾行眼淚沿著臉頰流下。
    慕清華眸裏又泛出一層冷意：“是不是淩天青逼你的？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被他逼迫才與他生兒育女；你是不是受他脅迫，這些年來才不認我，任我自生自滅？”
    王後定定地看住他，眼裏有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憐憫和愧對，卻還是搖了搖頭。
    “為什麼？！”慕清華不甘心地嘶吼著。他一向如玉一般清冷，我從來沒在他的臉上看到過這樣悲憤、痛恨、不甘、詰問揉結在一起的複雜情緒，也從來沒聽他大聲地說過話。可現在，這個如玉一般溫潤的男子，這個總是給別人笑容的男子，卻萬般痛苦地流下了眼淚。
    看著他痛苦無助的模樣，我突然有些後悔，我該讓這個秘密一直保守下去的。我心疼地輕輕擁住他發抖的身體。
    王後的眼淚潸然而落，氣息卻漸漸弱了下去，終於，她疲憊地閉上了那雙飽含心疼、悲哀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