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三)萋萋離情無由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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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華讓我難過,我當然也不能讓他好過了。
可是,我如此渺小,他若不在乎我,我又怎麼能讓他難過呢,不過是自己氣自己罷了。可歎那時的我,竟沒有想明白這一點,隻由著性子賭氣。慕清華也頗為配合我的情緒,我想讓他難過,他便難過。不管是真心抑或假意,他肯配合我的情緒,我應該心存感激。
翌日,蕭無極來找我,照樣是從樹上躍下。
“北夏王這愛好可真別致,有正門不走,偏偏喜歡爬上躍下的。”我正吃著香雪為我準備的糕點,閑閑地看了他一眼。
他一屁股坐在我對麵,優雅地斟了杯茶:“我要見的是你,走正門過於麻煩。”
我笑了笑:“你要見我做什麼?”
他怔怔地看了我許久,突然正色道:“純兒,昨日跟你說的事兒,你考慮得怎樣了?”
“什麼事?”我奇道。
他一臉受傷:“枉我昨日誠心誠意地千叮萬囑,你竟還是沒放在心上。”
我停下咀嚼的動作,歪著頭想了半天,仍然不知道他所指何事。
他急了:“你跟我回北夏,可以麼?”
我一愣,原來是這個啊,笑了笑:“我以為我已經回答你了,我並不想去。”
他愣了愣,輕笑著喝了一口茶:“不想去就不去罷。”
我側目望他,總覺這不應該是他的回答。細一想,輕笑自己多心了,我與他相識不過月餘,他盛情邀請了,我推拒也就推拒了,於他,並不是件大事兒。
“你什麼時候動身回北夏?”我問。
“後日吧。”
“北夏的王當得那麼清閑麼?還是北夏把與南陵的這次聯姻看得過重?竟然你親自過來投遞國書。”我終於問出了一直以來好奇的事情。
他“嗬嗬”一笑:“所幸我來了,要不你怎麼能識得我?”
我撇嘴,這人,又沒正形了。
“你這麼費盡心力接近我,有什麼目的呢?”這是我第二個好奇的問題。
“你怎麼就不能認為是我喜歡你呢?”他一臉地無奈。
“你是北夏王,你能有純粹的感情麼?”
“哈哈……”他大笑了起來,“純兒,我就喜歡你這樣直率,一針見血。”
我拿眼斜他,不語。
他止了笑:“起初接近你們,是因為聆月公主。既然要聯姻,我至少也得先瞧瞧我未來的媳婦兒是個什麼模樣的。那日,我進宮,還在宮門口,便看見你和公主大搖大擺地從宮裏出來,我便悄悄跟在了你們後麵。可是,如今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目的了。”
“你為什麼一定要聯姻呢?北夏的女孩兒都不合意麼?”
“嗬嗬。”他笑了,“純兒啊,我是北夏王啊,婚姻哪裏能隻選合自己意的?當然,如果能平衡各種關係,又能合我的意,那便是一件完美的事情了。”
“那麼,姐姐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似乎認真地想了想:“應該是。我登基五年,北夏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然而,卻也有些不如意。我需要借助南陵的力量來牽製北夏內部的一些勢力,當然,南陵王也需要借助我的力量來鉗製南陵內部的勢力。對聆月本人,我也不討厭。”
我一愣,我沒料到他會如此坦誠。
“一定是姐姐麼?換一個人不行麼?如若我們陛下認個義女,封個公主,不一樣也能達到你與王的目的麼?”
“哼,我堂堂北夏王,還不能配你們南陵的一個公主麼?”他冷哼了一聲,繼而又笑,笑得盅惑,“怎麼?莫非純兒想當我的王後?”
我瞪他,這人,說不了幾句正經話。
他輕笑了笑,不甚在意地站起身:“我該走了。”
“再會。”我也起身,笑著朝他揮了揮手。
“純兒,我們,很快就會見麵的。你等著我!”他扭身,湊近我的臉,笑得極有深意。
一日後,是聆月遠嫁北夏的日子。原本按照慣例,從北夏投遞國書到聆月出嫁,怎麼也得要一年甚至幾年時間。然而,這次卻獨獨例外,因為北夏王親自來迎親了。好在宮裏人多,這月餘忙活聆月婚事,倒也勉強操辦妥了。
一早起來,我洗漱完畢,攜了香雪早早地便進了宮。正德殿的台階下,已有恭謹候著的大臣們。我悄悄地站在了一側。
“陛下駕到——”
尖細而悠長的嗓音,讓原本就寂靜的氛圍更是靜穆起來。隻聽得“刷”的一聲,眾人齊刷刷跪了下去。我隨著眾人跪下,卻偷偷仰頭看見王、王後、淩司羿、聆月一行迤邐而來。聆月穿著大紅的嫁衣,鳳冠垂下的流蘇把她的臉遮住了,瞧不出表情。
“眾卿平身——”王莊嚴地做了個起的手勢。眾人方才紛紛起身,垂手立於階下。
那尖細而悠長的嗓音又響了起來:“魯邦外館,有小君之儀……”我知道,那是在念和親冊文了。在這悠長而壓抑的時光裏,聆月始終低垂著頭。然而,我卻在這悠長而尖細的聲音裏漸漸覺出了離情別意。一封死板冰冷的文冊,卻判定了聆月悲涼的一生。
尖細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
王拿了一隻玉雕就的兔子遞與聆月,凝聲道:“戒之敬之,夙夜勿違命。”聆月恭敬接過,點頭。聆月屬兔,淩天青以玉兔贈之,可見用心。淩天青是無奈的,作為南陵王,他的感傷,他的悲痛,他的不舍,隻能透過這些外在的物質來表達。
王後已是滿臉淚痕,強自忍著悲痛,抻了抻聆月的衣襟:“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聆月點頭,輕輕抱住了王後:“母後,您放心,聆月自會謹記在心。”
淩司羿凝眉:“穎兒,你自珍重,哥哥對不起你。”
“哥哥,經此一別,你我兄妹,怕是再見無期,你也珍重。”聆月的聲音有絲哽咽。
“請公主恭聽宗爾父母之言,夙夜無愆,視諸衿鞶。”餘下後妃也麵有淒淒之色。
聆月一一對她們行禮:“穎兒謹記各位母妃之言,請各位母妃各自珍重。”
句句叮嚀,拳拳親情,讓在場眾人無不心有淒淒。我一時沒忍住,跑上前去,一把抱住她:“姐姐。”
“純兒。”透過流蘇的縫隙,我依稀看到了聆月的眉眼含了笑,而眼角卻猶自掛了兩顆晶瑩的淚珠。
“姐姐,你要保重,無聊了,遇到難事了,你托人送信給我,我會去瞧你的。”我說著,眼淚不由自主就掉落下來。
“傻純兒。”聆月說,聲音卻也帶了鼻音。她拍了拍我的背,低聲道:“說好了,不要忘了我,有機會要來瞧我。還有,與華哥哥要好好兒的。”
我重重地點頭:“姐姐怎麼說,我便怎麼做。”
如此依依離情,終於因著一句:“吉時已到,起程!”而演至了高潮。王後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來,我也拉著聆月的衣襟不肯撒手。
聆月還是走了。
我跑到城樓上,遠遠望著送親的隊伍越走越遠,漸漸地消失在天際邊,覺得無力極了,疲憊極了。
“小姐,回去吧。公主走遠了。”香雪小聲催促。
我點頭,慢慢地走下城樓,心情低落到了極點。街邊小販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再沒能引起我的興趣,熙熙攘攘的人群沒能讓我歡喜。甚至有一絲憎恨,這份熱鬧,這份平和,卻是犧牲了一個女子終身幸福換來的,這是何等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