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四)他鄉異國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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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香雪緩緩走在回府必經的石巷中。深幽的石巷,人煙並不多。我聽著我們的木屐聲,輕聲說:“聽說到了北夏,姐姐就該換上北夏的衣裳了,北夏穿布履。這木屐的聲音,姐姐怕是此生難得幾回聞了。”
“小姐,莫難過了。”香雪輕聲安慰。
“香雪,我想在這裏坐坐,你先進去吧。”到了丞相府門口,我一屁股坐在了牆外的階簷下,突然不想進這個深宅大院。
香雪不放心地看著我,我揚唇一笑:“沒事的,你先進去,我坐坐就進來。”
她仍侍立在一旁,低頭道:“我在這兒陪小姐。”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我歎氣。
她無奈,終是悄悄走開了。
我將背靠在丞相府灰白的院牆上,心中傷感——這些深宅大院,滋生了多少無奈,多少齷齪,多少情非得已。聆月、慕清華、蕭無極、淩司羿,生來就是孤寂的,如今就連我,也沾染了這深宅大院的陰鬱。
慕清華與王將軍的談話像刺一樣紮進了我心裏,初時疼痛難忍,久了,便再也拔不出來了。其實,細想來,我卻是能理解慕清華的。有時我想,我與他若是異地而處,或者也如他一般,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或物。而除去這些,慕清華待我,確是無可挑剔的。我之所以怨他,不過是因為我在乎罷了。
眼前隱約過來一人,影子的陰暗讓我覺得眼前一黑,我輕笑:“香雪,我這就進去了。”卻沒有香雪的聲音,我眼前倒是一黑,人也失去了知覺。
待我醒來,已在一飛速前行的馬車上了。我試著抻了抻手腳,卻發現四肢無力得緊,平日簡單的伸伸胳膊蹬蹬腿的動作,如今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我想對前邊趕車的人質問:“你是誰?為何挾了我來?我與你有何恩怨麼?”試了幾次,卻發現,終究是徒勞——我的嗓子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這個發現讓我害怕起來。我自認為我平日雖然任性,言行張狂,然而也僅限於在我熟識的人跟前,而我識得的人,統共也沒幾個,更談不上得罪過誰。到底是誰,要花這樣的手段把我擄了去?
過了不久,馬車慢了下來,一個蒙臉男子將我扶起,喂了一些流食。於是我便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我好像特別嗜睡,即使醒著,渾身也綿軟得像一團棉絮,有口不能言,當然,那蒙麵男子也不與我多做交談,所幸一日三餐還是按時喂給我。我們有時候宿在集鎮的客舍內,有時候就宿在荒郊野外。我的日子過得渾渾沌沌,也不知如此過了多少日子,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外麵也好像熱鬧起來了。終於,馬車停了。我極力地忍著,閉了眼不動聲色,心卻繃得像一根弦。我感覺有人俯身向我,手指在我臉上流連片刻,接著我便被他攔腰抱了起來。我感覺抱我之人心情愉悅,因為他的步伐十分輕快。
我被小心地放了下來,背上有柔軟的被褥觸感。那人似乎是坐到了我身旁,輕歎一聲:“純兒,我們又見麵了。”
我被這個聲音蜇了一下,蕭無極!這人竟然是蕭無極!怎麼會是他?他擄了我來做什麼?我的眉不由自主地就蹙了起來,心裏倒是鬆懈下來——他應該是不會傷害我吧?我不知道為什麼這般自信,這是緣於對自己魅力的信心,還是緣於對他的良善的信心,抑或是緣於對我與他之間情誼的信心,這已無從考證,我就是直覺地相信,他不會傷害我。
“還要裝下去麼,純兒?”
我睜開眼,拿眼瞪他。
“哦,我忘了,你還沒喝解藥。”他笑嘻嘻地看著我,恍然大悟般地從懷中掏出一粒小藥丸,飛快地塞進我嘴裏。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他已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瞬間覆上了我的唇。我無力反抗,唇齒糾纏間,藥丸已經被我吞下了肚。
他“吃吃”笑著:“稍等片刻,你就能行動自如了。”
我狠狠地瞪著他那張笑得欠揍的臉。他更是笑得不可遏製。
我強壓住自己的怒氣。我算是明白了,當前情況下,我越是生氣,他便愈是開懷。我不能遂了他的心,白白娛樂了他。
“北夏王費盡心機抓了我來,可有什麼要事兒?”我終於找到了我的聲音,語調已是十分平靜了,身子也能動彈了,隻是仍有些綿軟,大約是這些日子服藥引起的。
“嘖嘖,純兒果然與旁人反應不一樣。”他似乎有片刻驚詫於我的變化,仔細打量著我半晌,方才笑道。
“你莫要岔開話題,我到底何時開罪於你?枉我將你當做朋友,你就這樣待朋友的?”話畢,又一想,他這樣的人,怎麼能真把我當做朋友了?我真是天真可笑得緊。想著,我“嗬嗬”笑了:“是我高攀了,我一個鄉野孤女,何德德能就妄想與北夏王做朋友了!”
他聞言,表情從淡定漸漸變得有些急切,解釋道:“我就是十分珍視你這個朋友啊,我邀你來做客,你卻幾番推拒,真真傷了我的心。我隻好以這樣的方法請你來了。你別生氣了,我帶你去遊遍北夏,玩遍北夏好玩的,可好?”
我撇嘴,知道多說無益。不想來也來了,便隻能隨遇而安了,便問:“你什麼時候大婚?我姐姐呢?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她?”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稍頃,笑答:“你這態度倒是轉變得快。你想去吃我的喜酒?公主如今自然還在驛館,你若想見,我自會安排你與她見麵。”
“我可以陪在姐姐身邊麼?”聽聞,公主和親,最最不能忍受最最孤寂的時候,就是進入驛館後,就要換上別國的衣裳,表示從此之後,便隻能是這個國家的人了。我想,既然我來了,不如與聆月作伴,與她說說家鄉話兒,聊聊故鄉的人兒,以慰她的思鄉之苦。
他一愣,半晌才答:“可以,隻怕公主可不怎麼想見到你。”
“你胡說,姐姐怎麼可能不想見我?”我不屑地哼了一聲。
他的笑容有些莫測起來:“到時見了麵,你不就知道了?”
我撇了撇嘴:“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見麵?”
“不急在這一時,待我先盡了地主之誼,帶你好好玩幾日再說。”他懶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這幾日,你就先住這裏吧,需要什麼,就跟侍女們說一聲。”
我才後知後覺地打量起這個地方來,這是一個寬闊的房間,唯有一床一桌,幾條椅子。而最引人注目的,當屬房間一角的那張寬大的梳妝台,台上置著一麵大大的銅鏡、木梳、首飾盒、脂粉匣子等物品。雖然簡單,東西卻是十分精致,質地也極好。這是哪裏呢?怎麼倒有點像女子的閨房?
“這是我的別館,我做太子的時候,一直住在這裏。”他倒沒待我發問,就好心地替我解了惑,“隻這張梳妝台,是臨時加的,不知你可滿意?”
我訕訕地笑:“謝謝陛下。”
他魅惑一笑:“我這個地主當得可比你稱職多了吧?我在南陵時,你一次也沒請我進屋坐坐。”
我撫額,不語。
“這裏的侍從都是我的親信,你在這裏應該很安全的。”他瞧著我的表情,似乎十分滿意我的表現,高興地笑了起來,“純兒,以後,他們會把你當成主人,聽命於你。”
我一驚:“陛下似乎總以取笑我為樂趣,看我窘迫的模樣很有趣麼?”
他一笑,點頭:“可是,純兒很少有窘迫的時候,所以才更有趣。”
我滿腹憤恨,卻不敢表露了,低垂著頭,不再言語。言多必失,這人,可正等著看我出醜的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