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我卻是睡在了我在丞相府的床上。我剛一動彈，便聽一個溫雅的聲音響起：“醒了麼？”
    我掀眼，慕清華溫柔的眸子印入眼簾。我無語，半晌才又問：“我怎麼回來的？”
    “為何要喝那麼多酒？既要喝酒，找我作陪便是了，為何去找北夏王？你何時識得了北夏王？何時與北夏王有了一起喝酒談天的交情？”見我開了口，慕清華的神色似乎激動起來。
    我滿不在乎地“嗬嗬”一笑：“你放心，你的事，我未向任何人透露過半分。”
    他皺眉，眼裏有怒氣一閃而過，卻終是歸於平靜，低歎一聲，終究隻端了茶盞遞於我：“喝點蜂蜜水吧，醉酒後嘴裏最是難受了。”
    我從善如流，接過喝了，用袖子擦了擦嘴，笑了笑：“多謝。”
    他起身走了，背影是那樣的孤寂落寞，我望著，心裏不由一緊。
    從那以後，慕清華似乎忙了起來，也或者他也覺得沒有必要總是在我跟前陪笑著臉兒，也就是說，我已經失去了讓他對我好的價值。不管怎麼樣，我與他見麵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倒是蕭無極，總是來找我，每次來，必然是從後院涼亭邊的那棵大樹上躍下，詭異得緊。
    “純兒，你的生活真是無趣得緊，每日就看到你一個人捧著本書發呆。你就不能找點有意思的事情做一做？”他的聲音又在頭頂上響起。
    “也沒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可做的。”我意興闌珊。他從樹上躍下，我也已經習以為常了。
    “你才多大呀，怎麼就活得老態龍鍾的？”
    “該玩的我都玩過了，沒什麼意思。倒是你，每日這樣爬上爬下的，你就不覺得無聊麼？”說起這個，我突然想起，我那日醉酒，他不會也是這樣背著我從樹上躍下來的吧？於是我問：“那日喝酒，你怎麼把我弄回來的？”
    “咦？你沒問慕清華麼？是慕清華到酒肆把你接回來的呀。”
    慕清華麼？他如何找到我的？
    “看來沒說啊。唉，那日慕清華那臉黑得，嘖嘖，看我的眼神那叫一冷峻！”蕭無極邊說邊裝模作樣的瑟縮了下身子，“我認識他這麼些年，在他臉上看到那麼激烈的表情，這還是第一次。”
    “你們認識很久了麼？”
    “那自然。當年我領兵親征之時，在戰場上見過他和淩司羿數次，可算是老朋友了。”
    “切，那你能了解他多少！”我不屑地斜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並不理會我。
    “純兒，你的煩心事，與他有關吧？”
    “呃……”我愣了。
    他無所謂地笑笑，低聲道：“純兒，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北夏玩玩啊？”
    我也笑：“到哪裏還不一樣麼？一樣的山川河流，一樣的風土人情，做什麼要周車勞頓地跑那般遠去！”
    “不一樣！我們北夏，山比南陵的高，河流比南陵壯闊，牛羊肥美，人情純樸，純兒，你一定會很喜歡的。”他卻突然一臉認真地對我說。
    我暗自思忖，若是換作以往，我肯定會歡呼雀躍，可是如今我卻像個堪破了世事的僧人，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對什麼都滿不在乎。以往，我不想離開南陵，是舍不下慕清華。如今，我對他也沒有那般熱衷了，我們甚至好些天沒見過一麵了。對了，我答應了慕清華要幫助他的，我要守約。
    我，果然是個好孩子。
    “純兒，過兩天我就要回北夏了，你隨我一起去吧。”見我癡癡地呆著，他一本正經地邀約。
    “不知這次北夏王又邀純兒去哪裏？”我還未答話，卻聽慕清華清雅的聲音傳來。我循聲扭過頭去，卻見慕清華、淩司羿、韓浞，甚至還有聆月，一行人徐徐朝涼亭方向走來。一行四人，都目光灼灼地望向我，神色各異，讓我如芒在身，不自在得緊，不由得低下頭去裝聾作啞。
    “不知北夏王蒞臨，招待不周，還望北夏王海涵。”慕清華微微點頭行禮，笑道。
    “哪裏哪裏，慕相此番可是怪本王不請自來？”
    “不敢不敢。”慕清華扭頭吩咐隨行來的小唐，“還不快去烹煮茶水！”
    小唐領命而去。
    “純兒倒是與北夏王相熟得很。”淩司羿坐下，斜睥了我一眼，“哼”了一聲，“前一次見到，還隻初初見麵，如今竟能喝茶談心、把酒言歡，這情誼發展得倒快。隻不知這情誼何時發展的？”
    我暗歎一聲，望了望聆月，不知該如何作答。如今北夏王與聆月的婚事基本已定，但願她不至於誤解了我。
    “哥哥，當日在街頭多虧北夏王相救，我與純兒才得已脫離險境。”聆月望了我一眼，笑著替我解了圍。說著，又將當日之事複述了一遍。
    “原來如此。倒是我們疏忽了，當真要多謝北夏王了。”淩司羿恍然大悟，起身行禮。
    “不敢當不敢當，公主和純兒姑娘已經請本王吃飯，當了謝資。”蕭無極也起了身還禮。
    我看著他們虛頭巴腦地客氣著，心裏直發毛，撫了撫額，暗暗吸了一口氣。
    茶很快就奉了上來，嫋嫋熱氣升騰，絲絲香氣入鼻。這幾人像是終於找到了不再開口說話的理由，不約而同地捧著茶盞細細啜飲，有人微笑有人點頭，有人不自禁地稱讚：“好茶。”我素來也學不會這樣風雅的舉止，雖然跟著慕清華學了很多遍，也僅限於在人前裝裝樣子。比起飲茶，我更愛吃茶點。
    慕清華將我素日愛食的糕點習慣性地揀了些放在我跟前兒。我也不推拒，默默地小口吃著。然而，其餘的人望向我們的眼光便頗不相同了，淩司羿皺眉，蕭無極若有所思，聆月怨恨與無奈，韓浞倒是一臉的理所當然。
    我在眾目睽睽之下，這糕點也吃得極不順心。一不小心，便噎著了，噎得滿麵通紅，雙目流淚，當真難受得緊。
    慕清華慌忙端了茶送至我唇邊，溫言道：“快喝一口。”一邊用手輕拍著我的背。
    我就著他的手喝了茶，終於好受些了。而他的手，還在輕拍著我的背。我不著痕跡地避開他。
    如此難捱，終於待眾人覺得再無甚坐下去的理由，紛紛起身告別，我終是鬆了口氣。
    “陛下，下次再蒞臨蔽府上時，還請走正門吧，免得這些奴才們不識得陛下，招待不周。我隨時都歡迎陛下光臨。”蕭無極走的時候，慕清華淡笑著叫住了他。
    “一定一定，慕相府的茶是不錯，本王定會再來叼擾。”蕭無極也清清淺淺地笑著，還不忘衝我勾了一下唇，“純兒，明日我再來瞧你。”
    這人，總是喜歡給我惹點麻煩。
    果然，他剛出門，慕清華就說：“純兒，你生氣歸生氣，我有些話你還是要聽的。蕭無極並不是好相與的，你心思單純，還是少與他來往為妙。”
    “慕清華，今日我配合得還不錯吧？你滿意麼？”我輕輕開口。
    慕清華聞言，渾身一僵，低歎一聲：“純兒，究竟要怎樣，你才不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