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無私,也是謊言  要是你在,就好了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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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門前的那桃苗長高了許多,綠葉兒也很鬱蔥,圓珠般大小的果實沉甸甸的掛在枝頭。晃黃的雛菊也隨著風搖搖擺擺,更加地可愛動人。屋簷頂上青瓦滴落的水連成一道晶瑩的珍珠串,落在厚實的石塊板上,聲音很響悅。右側角落裏的牆麵濕漉漉的,白色灰泥攤了一地。
    客廳裏鋪成的那條毛毯,略顯陳舊了。那是許多年前過世的父親從外地商販購得的,龍騰式花紋多少寄托著對我本身的期望,再加上討喜的商販的吹捧,父親一狠心下來,便花了二千多買了下來。本念著我一躍成龍,可是年少不爭氣的我,從初中起就再無心學習,就一門心地跟著一幫路上仗勢欺人的小混混們。打架,酗酒,抽煙,出入賭場,在學校對著老師幹,在家中任性地對著母親耍嘴皮子,完全就是“江湖漂兒”。
    看著門背後仍舊豎立著那根四方粗棍,下部血痕仍依稀可見。還記得初中的時候曾經將隔壁班的同學打到重傷,住進了醫院。他的父母找上門來,討說法。父母低頭認錯,低頭認錯。我一直在房間躲著,父親更動怒地一腳把門踹開,拉著我的耳朵從房內就扯出來。在他的父母麵前,父親從門背後抽出那根粗棍,追著我倒,一不小心用力打在了自己的腿上,血流不止。後來,才因傷勢嚴重,在家休養了一個多月,父親才沒有計較這種事,他父母也被我父親著實嚇到了,便也沒再多追究。
    父親多了我這一位不“爭氣”的孩子,便沒少動怒過。我很好地遺傳了我父親的脾氣,牛般倔強的我也沒在爭吵中認過輸,往往到最後,父親是氣急敗壞,臉紅脖子粗地大罵著我,“孽子,孽子“。我仍舊仰著頭,趾高氣昂地扭頭走出家門,一夜不回。母親,便提著照明燈,四處找尋,往往也是眼淚滿麵地責備著父親。
    父親,便低頭沉默,臉色更凝重。
    直到父親出事前,我仍舊扮演著”壞孩子“的角色,一天到晚在外麵惹是生非。罵過打過痛過,我左耳朵進右耳多出,身體像是接受了那種再自然不過的棍打,即使流血,我也咬牙地挺下去。如果說,這樣的小時候最快樂的事什麼?那就是我成為了真正的自己。讓我學到的是什麼?那就是早就見識過社會上的各色行人,那實打實的厚臉皮,以及“見人說人說,見鬼說鬼話”的討生方式。
    至於,父親在我整個童年扮演過的角色,他就是嗜血的獅子,凶殘又惱人,讓人不敢接近。我至今仍舊清晰可見的,他有過溫柔地抱著我,笑容裏是慈祥的,滿滿充滿著微酣的溫暖。
    隻是,一切都很遙遠。
    我望著整個房間空落落的,靜的可怕。
    這個讓我又愛又恨的家,即使當初我扯著嗓門,站在村口的那顆老槐樹下,“我再也不回來了”。如今,還是回來了。
    誓言啊,隻能證明在說的那一刻,是曾經真誠過。這人生,多的是意外,還有是非。
    “媽,我想先去休息一下,昨晚一夜沒睡。”
    “去吧,去吧。行李,媽來收拾,快去吧。”母親小心翼翼地道著。
    推開房門,一切都如舊。房間內,收拾的很幹淨,一塵不染。雨點兒湊巧滴打在玻璃窗上,一眼望過去,能看到大山,蔥蔥的如油畫般。那爬滿外牆壁的爬山虎有幾觸角淩橫在天空裏,在風中脆弱地挺拔著。遮蓋著窗戶的很多綠葉裏,有一兩三片三角形的略顯突出。
    我倒頭靠著床頭,盯著天花板,懷裏是小時候父親唯一買過給我的玩具熊,足足有一米多高。我曾經有認真地恨過,可是,當他真的不在了,卻又忍不住地懷念。懷念那個站在我麵前生龍活虎地跟我對罵的父親,更懷念那個抱我在懷裏,給我唱搖籃曲的父親。
    我更想起了他,陸一然。那個給我滿滿陽光的男人,給我同樣的那種微酣的溫暖的那個懷抱。
    想著,想著,眼角泛酸,睡過去了。
    迷迷糊糊中,我看到母親的身影,她細心地把被子蓋在我的身上,有晶瑩的淚珠垂在她的臉上。她顫悠悠地摸著我的額頭,捂著嘴角。似乎在說些什麼,卻是聽得不真切的。
    等醒過來,已經是傍晚了。
    窗外仍舊雨淅瀝瀝地下著,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我蓬頭垢麵地走出房間,客廳裏靜悄悄的。母親彎著腰坐在後院的小板凳上采擇著小青菜,身旁還有很多塑料袋。
    “醒了?”
    “恩。”我扭動著脖子應了一聲。
    “今天,媽買了很多你喜歡吃的菜。”她滿足地笑著,繼續低著頭做她的事。
    “我們兩又吃不了這麼多。”
    “你看你都瘦成什麼了,要好好補補。”
    “媽,我幫你。”
    “好。”她笑著,笑著樂嗬嗬的。
    “媽,你不恨我嗎?”
    “不恨,這都是命,兒子,不怪你。”
    “可是,媽,我恨我自己。”
    “兒子,媽真的不恨,你爸爸我想他也不會恨你。”
    那一刻皺起的笑容,那麼美。
    廚房裏,一對母子,忙上忙下,像是一道光彩的彩虹照耀著藏在塵埃的往事,融化著自己整個心髒最最柔軟的地方。很和諧的畫麵,卻是我兩想也沒曾想過的。我們都不曾提起過去,那些羽光碎片的殘影,好像都沒有了,沒了。
    飯後,我和她依在後院的藤椅,說了好一會話。
    她心平氣和地說著,沒有埋怨,沒有怪罪,沒有流淚。她說,她過得很好。可是,我明白,她臉上每一道皺紋,手上每一個老繭,以及一頭白發,這麼多年漫漫長夜不一定比我更好過。她把所有不幸,苦痛,流淚默默地藏在心底,然後默默等待著。
    我知道的,她一直在等著我回家。篤定的。
    “兒子,你媽真的很好。”
    “看到你回來,真的很好。”
    她沒有哭,笑得很勉強。
    你知道當時,我內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內心裏,立著一個人,他背著光,默默的哭著,流出的淚水,像一條大江,緩緩地迎向心髒那顆熾熱的心。
    深夜中,我聽到母親房裏的哭泣。
    走近前,半開門,看到她落淚,哭著對相框裏黑白的父親照片說,
    “兒子他爸,你兒子回來了,你兒子現在很好,很孝順。”
    說到一半,她哽咽了。
    “隻是,你還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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