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襲素白襯衫。休閑褲。油亮的皮鞋。左臂上是一根紅繩。紅繩上綁著一金錢幣，空心方圓。我背著深黑的柳釘背包，腳下是他深愛的紅色布鞋，加快著步伐緊跟在他的身後。隻見遠處的建築物鱗次櫛比，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街道上車輛穿梭，行人往來不斷。
    地鐵車廂裏。人，很多。還有小孩啼哭不已。過了一站，上來的人把車廂塞得更擠。他單手把我摟在懷裏，右手緊緊抓著扶杆。
    {都跟你說了，非得出來跟人擠地鐵。}他低下頭，滿腹牢騷地抱怨著。
    {這也是一種體驗啊，不是要我帶你到處走走，感受感受嗎？這也是這座城市的另一種生活。}我有點偷笑，但還是淡然地撥弄著手機。
    {還真有點不習慣。}
    {擠擠，更健康。以後這種機會會更多，我都過來這麼多年了。}
    {以後。。。。。。？}他疑惑了。
    {難道你忍心讓我一個人坐地鐵？}他陷入了沉思。
    {這樣，我早點起床接你去上班，然後晚上，你在公司裏多待會，等著我去接你。}
    {你不覺得煩，累嗎？}
    {不會。我滿滿都是幸福。跟你多呆一會都覺得是上帝的恩賜。}
    {少來，又跟我來這些甜言蜜語。}我抬起頭，有些鄙視地瞥了他一眼。
    我這麼多年，見慣了很多朋友之間的甜言蜜語，但落到自己身上，竟一時間有些沉默了。我，能看到他眼裏滿滿的真心。
    他，沒有撒謊。
    {你看，那兩個人，真惡心。。。。。。。}
    {一看，就知道是同性戀。真是社會的敗類。}
    不遠處，一對看似初中生的少女，竊竊私議著。眼光是一種怪異的厭惡，甚至鄙視。
    {沒事吧？}陸一然小心翼翼地問著我。
    {你以為我還介意嗎？}我很平和地說著。
    是啊，我還會介意嗎？那次他說要跟我分開的時候，我和他一個站在馬路這邊，一個在馬路另端。我扯著喉嚨大聲罵他，瘋子般地。很多行人停了下來，用盡所有嘲笑、鄙視、厭惡的眼神看著我，甚至惡言，我都挺過來了。這點算什麼。這三年，我多少看清了些東西。有些東西，既然明知道改變不了，那就試著去接受這一切，就像我天生喜歡男人。這很可恥嗎？真的跟他們那樣說的惡心嗎？
    我相信，上帝愛我，愛我本來的樣子。
    我望著陸一然疼愛的眼神，{我真的沒事。你放心好了。}
    {對了，是不是我給你丟了你的臉？}
    {也沒有。}陸一然摟得更緊。
    我開始不討厭身邊這個離開我三年久的男人。和他在一起，我心中不自覺地湧出一股力量，能讓我笑著，去接受四周投來的各自眼光。無論善意，還是惡意。
    走出地鐵口，明媚的陽光照進我的眼。
    萬裏的藍天，湛藍的令人心曠神怡，有幾片薄紗似的雲平貼在碧空中。杉樹枝頭的芽簇已經頗為肥壯，嫩嫩的，映著明媚的春光閃閃發亮。道路中央的綠化帶裏，有一簇簇紫的、黃的、粉的、紅的。。。。。。。
    他們都踏著最為柔美的第一縷春光，相擁而至，把無限的生機帶給人世。感動了每個人。人們忘記了萬物蕭條的冬，忘記了煩惱，忘記了悲傷，忘記了所有痛苦的回憶。隻知道春是一種象征，春是一個起點。是新的世界。
    那麼，我和他，是不是破鏡可以重圓？這次的重逢，是不是可以當做是上帝垂愛？或者讓我們重新開始？
    {想什麼心思呢？好像很入神的樣子。}陸一然推了推我。
    {沒有，我看那海報出神。}我隨手指了指牆上的一副海報。
    {哦，你喜歡？}
    {恩。}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你喜歡兩個人各走各路？}陸一然驚訝道。
    {什麼？}我從冥想中回過神來，望了牆上那張海報。
    白雪皚皚的冬夜，街頭路燈次第亮著，暈黃的燈光照射著一對戀人。女孩子脖子上裹著男孩子式樣的圍巾，拉著行李箱向右走，男孩子好像很沮喪地向左走。在他們背影裏，留下深深的腳印。
    它，像極了一個分手的故事。
    {我倒更願意他們是，各自回家，告訴自己的父母，他（她）要結婚了。然後下一次重逢的時候，就是男孩子牽起女孩子的手，深情一吻。女孩子穿著白雪蕾絲般的婚紗，靦腆含羞地接受著男孩子滿滿愛意遞上來的戒指。然後，他們幸福的住在一起了。}我一個人自言自語道。
    {這樣。。。。。。？}
    {哈哈，說這些幹嘛？跟吧。}我碰了碰他的身體，示意他離開。
    {走吧。陸爺。這一天行程可是很趕的哦。}我走在前麵，跳躍地走著。
    哪個人不希望是好的結局？哪一對戀人當初走到一起，沒有想過一起走下去，信誓旦旦地說一輩子在一起的誓言？隻是，很多人走著走著就散了。有很多東西你可能說不太清楚為什麼與到底怎麼了？
    周末的城隍廟，人們好像都約好了聚會般地竄聚在一起。我和他，走走停停，買了些小玩意，是純白的絨毛貓，藍色的眼睛。他說，像極了我的胖九。我陪著他在拍了一組照片，他表情古怪，但顯得我格格不入。他揚言要把照片分享給朋友，我急了，跳著跟他搶奪，一不小心小指甲劃破了他左側胳膊，我被死死地拽在胸前，努力掙紮卻始終沒能得逞。我狠狠踩了他一腳，著急著跑開了，卻不料迎頭撞上了一個壯實的大漢。我小心翼翼低頭認錯，但那個大漢凶悍地罵起他，舉起手作勢就要打我。他匆忙跑過來，站在我的身邊，不急不忙地從口袋裏拿出一根煙遞上去，微笑道歉，並厲害地數落著我。等那個大漢離開，他關心地問著我，問我有沒有受傷。順道掐掉嘴裏的煙，緩緩地走近一個垃圾箱，丟了進去。
    {你又犯煙癮了？}
    {沒有，你剛剛不也看到了。客套，客套。你也不謝謝我，救了你。不然少不了一頓打。}他倒是委屈了。
    {是，還要謝謝你呢。}我不屑地繼續往前走。
    {哪敢啊，你鼻青臉腫的，我怎麼帶你去見我朋友們。}
    {哪敢情，你救我是為你麵子啊。}
    他好像知道自己說錯話，但我知道他隻是開玩笑地。隻是認真較真地是我。
    {沒有，沒有，我疼你都來不及呢，哪敢讓你受傷。不然要我幹嘛的啊，就是為了保護你啊，是不是，我的老婆。}他推了推我，擠眉弄眼地朝著我。
    我沉默了，便沒再說什麼。
    其實，我很容易被感動。你知道感動是什麼嗎？至少，有個人為了保護你，在強大的人麵前變成另一番強大的模樣。我知道的，我又一次被你感動了。
    盡管，眼角沒有淚光。
    穿過無數人潮從我肩旁而過，穿過無數人臉從我心裏略過。但我仍想著剛剛你為了保護我不顧一切的模樣。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也懂得分別之後醉生夢死的滋味，然而，這次呢？好不容易，我倔強地為了等你的三年呢？是不是都是值得的。也隻有我自己知道，你從來不是誰的影子，但是分開後的三年裏，我看每個人的身影總是不經意地想到是你。
    我轉過身，再抬起頭的時候。
    他的臉就被風聲阻斷，散在山嵐人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