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不多，站在天橋上，他突然停了下來。璀璨的夜光照射著整個迷霧般的城市，霓虹連成一片，明月光碎了一地。我瞥過一眼看著他的側臉，鴿灰的夜色，迷糊了他隱隱眼角的淚光。
    {我終於，又回家了。}
    拉著厚重的行李箱，踏進家門的那一刻。胖一呆呆的目光中有了異樣，眼睛像放著光。那是一種興奮。仿若，重生。胖一搖擺著尾巴，吐著舌頭，半蹲著正坐在他的麵前。
    它，還是沒有忘記他。有他在的日子照進了胖九的心裏，那片亮光好像歲月，也沒又帶走。有時候，狗比人還要念舊，或者更懂得原諒。
    {胖一他瘦了，也老了。}陸一然蹲下來，摸著胖一的頭。
    {你知道就好，前幾天帶它去看醫生，醫生說它很老了，所以很多生理功能在一步步退化，沒多少日子了。}我也蹲下來來回摸著胖一的胸前。
    {這樣？}一種言不明的愁緒語調。
    {恩，它每天趴在門前地板上等你回來，一直等了三年。我看你當初多心狠，扔下我也扔下了它。}我有些委屈地垂下頭繼續摸著胖一的肚子。
    他站了起來。{其實我也想過把它帶走，可我想走後，讓它陪著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邊，從未離開。}
    {陸一然，你也該知道，你的禮物，轉個彎就成為我的負擔。胖一，一天天提醒著我你已經離開，也把你深深地住在我的記憶裏，}我語氣沮喪。
    {對不起，原諒我，這幾年，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抓緊我的肩膀，把我抱在懷裏，很深，很重的。
    他的嘴唇輕點到我的嘴唇，他呼吸沉重，鼻腔氣息厄亂，他越吻越深，嘴唇，臉頰，直到全身。那一夜，我再次成為他身下的獵物，竟也沒有一點點的反抗。我好像是一塊期望雨露降臨，幹涸已久的旱田，又像麋鹿，迷失在他這塊森林裏，卻沒有任何想法找尋回家的路。我是真的很久一個人，也在煎熬的黑夜裏成為“寂寞的動物”。
    我們，沒有說話，隻有激情，濕成一片。
    夜光下，我們是赤裸裸的。
    {早上好。親愛的}陸一然撐著左踝，淡淡的笑著。
    輕輕地吻了我額頭。
    我轉過身沒有回應，我捂著被子，並沒有不高興。想著，真的好久沒有聽到那三個字。他看到我這樣，倒是有點擔憂。
    {怎麼了，昨晚是不是弄疼你了。}他爬起來，試圖將我轉過身來。
    我搖搖頭，淚眼婆娑。
    {腫麼啦？疼的話帶你上醫院。}他擔憂地說話，一臉自責。
    我以為我會像過去三年罵他神經病，但那三個字提到喉嚨口又咽了下去。我不知道我此時心裏隱隱泛起的那種愁緒究竟是什麼。畢竟，我們彼此錯過了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我隻是，做了一場夢。}我擦了擦眼淚。
    {做了什麼夢？}他關切地問道。
    {我夢見你又離開了我。}
    {傻瓜。}他抱得我緊緊的。
    {你看，我不在你身邊。霍，我說過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他敲了敲我的額頭。
    {很痛耶。}
    {還知道痛，也不看看你剛才說什麼胡話。}他笑著，笑裏滿是溫暖。
    是不是我多慮了，或者敏感了。他離開了，三年。因為種種原因，而現在，他又回來了，回來繼續跟自己在一起了。我不是更應該笑著，好好開心。但我，卻開心不了。這樣的瞬間，突然讓我有些顫栗。
    {今天，周末，一起出去看看，我也要好好重新熟悉這座城市，好不好，霍向導，帶我走走。}他戲謔地笑著。
    {好。}我奄奄地刷著牙，有氣沒氣地回答著。
    {好像，不情願啊。}他突然站在了洗漱室門外，靠著門，雙手插在胸前。
    {沒有。}我吐出一嘴的泡沫，喝了一口水，繼續刷著。
    我到底是不習慣的，離開的這三年，或多或少有一道鴻溝深深地攔在我們兩個人麵前，我不想承認，但如今我的行為卻變得小心翼翼，再也不似從前那般肆意。他才回來，他還是那個他，我告誡自己要好好平靜下來，別想太多了。然後，我對著鏡子前下巴一撮胡子的自己笑了笑。
    心想：
    霍淮白，一切都會好的。你會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慢慢的，再習慣他。
    胖九打翻了餐桌上的花瓶，瓶子裏的清水緩緩地沿著桌沿淌了一地。它倒知趣地舔著，仿佛知道自己犯了錯。胖一，趴在地板上，半睜著眼看著我嗬斥著胖九，又沉沉地睡去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不偏不倚地打照在陸一然的後背，他手中捧著瓷鍋，緩緩地走過來。
    {幫一把手，把餐墊拿過來。}
    我跑到櫃子前，翻了好一會在最裏層才找到。
    {你是有多久沒用它了？}陸一然抱怨地說道。
    {端的我累死了。}他放下手中的瓷鍋，脫下手套。
    {你猜？}
    {八成，你這懶鬼，就從沒吃早飯的習慣。}陸一然一副鄙視的神情。
    {你怎麼知道？}我驚訝著。
    {我是誰啊，哈哈}
    {吃吧，快吃吧。花了我一個多小時熬的。}陸一然從廚房裏走出來，手中拿了兩隻碗，正好，是三年前離開前幾天從超市裏特意挑選出來的情侶碗，家中就隻有這兩個。
    {你倒可以找到的。}我懷疑驚歎道。
    {又是在旮旯角落裏找到的，還以為碎了呢，沒想到安好地躺在那裏。你啊，是不是這三年就沒用過。}
    當然，自他走後，我狠心地把家中所有有關他的一切都擱置到看不到的地方，至少這樣做，就沒有多少東西可以用來懷念，我知道自己的，是念舊的。隻是看到一個有關你的東西，轉個彎，就莫名地想到他。我不想去回憶，我也並不怎麼喜歡回憶。即使，自己再怎麼陽光，麵對時光，回憶，都會變得沉默，變得多愁善感。
    我儼然成為活在黑夜的生物，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要熬到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漏紗照進房內，我才能安靜地睡去。我知道，我愛著他，愛到塵埃，愛到困在海潮中，用盡所有的潮湧也沒能找到浪花朵朵的出口。對於他而言，我隻是洶湧人群中的一個人，但他對我來說，是我整個世界，是一滴清水澆濕我難過幹涸的心，是我看過的最好的風景。
    我翻著手機裏的空白記錄，還是能記起那些話，它們成為我腦海中無法消磨的痕跡，就像冥冥注定在窄小的心裏漏下無數的細孔，用細微去填滿所有凹陷的地方。
    我以為我可以忘記的。
    但淡淡的濃，濃濃的淡。
    記憶真是一種很玄的東西，想要忘記的卻難以忘記。
    此後，我也遇見很多好男人，但再也沒有一個人能讓我願意在他麵前甘願成為沒有鋒芒的青稞。我搖搖頭，坐在慢慢消融的夕照裏，看著遠方，你離開的方向。
    我一直在等他，我也相信他會回來。
    窗外。白鴿飛過。
    春天的陽光，很大，也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