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遊之佛生劫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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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來我都是和大師兄兩個人,本來想著師父不在我可以偷懶不做早課和晚課,想不到大師兄緊盯著我不放,沒辦法,他是大師兄啊,我也隻好奉命行事。
不過說來也奇怪,那段時間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壓抑、恐懼,甚至感覺什麼要發生似的,卻也不清楚是什麼。
夜裏,大師兄每天陪我睡下之後便離去。
大師兄走的時候吹滅了臥房了唯一帶來光明的蠟燭,我猛得驚坐起,臥房的門卻應聲關住。
我伸手想抓住離去的人,我的喉嚨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我就像眼睜睜地看著心底最真切的希望從我眼前溜走,消失在了迷霧中。
耳邊傳來了稀稀疏疏地哭聲,像寺廟裏夜間行走的鬼魅,隻因之前聽師兄們講起寺廟的故事,這時候的心中自然害怕至極。話說寺廟,是白天裏佛行仙遊的地方,是善良和虔誠所在的地方,自然也就不會出現什麼不好的東西,可是夜間,可是萬籟俱寂隻剩下黑暗的夜間,我不敢想。
我心裏一直有那麼一種預感,亦或是一種擅見,我覺得凡是看上去安詳、和平、神聖地方的,它的另一麵往往汙穢不堪;所以我總是認為,凡是有寺廟的地方,它的地底下一定鎮壓著一些不好的生靈或者是元靈,隻要有時機它們就會出現。
我覺得,這些不好的東西現在馬上要找向我了。
黑暗中的人,心裏都充滿了恐懼,五官變得非常敏感,我現在就處於這樣的敏感期。
我聽到洪山山呼海嘯般襲來的聲音。
我聽到嬰兒出生卻笑的聲音。
我聽到大樹倒地壓迫房子的聲音。
我聽到槍林彈雨落地的聲音。
我似乎看到了一張張扭曲的臉,還有那一顆顆跳動著的黑色的心髒。
我在拚命呼喊,可是我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我用力敲擊床板,手上卻沒有知覺。
我極度害怕,我緊閉著雙眼,卻仍然逃避不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幕。
眼前的忽閃的光點越來越靠近,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我聽到了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刑墨!小師弟!小師弟!你怎麼了?”
我聽到大師兄喚我,我睜開眼睛,看到一屋子的通明,看到大師兄緊張的神情,看到他的雙眉緊緊靠在一起。
“我怕。”我說。
“這幾晚我都聽見你在大喊大叫,是不是夢到什麼了?”
“我不知道,我夢見……”我居然想不起我夢到的東西,剛剛明明表現在眼前,一切那麼真實,那麼猙獰,那麼令人匪夷所思。
“別怕,這幾天大師兄陪你一起睡吧。”大師兄說。
靠近大師兄的時候我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溫暖,像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可是這種感覺竟給我帶了夢裏的水生火熱。
我看見寺廟對麵的尼姑庵。
我看見了小尼姑在打水。
我看見了一張紅色的帷幔。
我看了一張布置一新的大床。
我看見了……
“師父!”我驚坐起,拚命地喘息。
“小師弟?你又夢到什麼了?”大師兄被我嚇醒。
“不可能!不可能!”我跑出了臥房,無邊的黑暗將我整個包裹,寒冷、恐慌、還有莫名其妙的害怕。
我看不見夜行的路,就仿佛無邊的黑洞,夾雜著陰森和恐懼將我整個人吞噬。
我在發抖。
可是我的腳停不下來。
眼前的似乎出現了幻影,有一道光將我包裹,我似乎不再感覺寒冷,我朝著那個地方拚命地跑去。
尼姑庵裏燈火通明。
我看道觀音的塑像威武莊嚴,他似乎也是緊閉著眼睛不曾看一眼這世間,他緊緊握住手中的瓶子,泥塑的柳枝斷了半截。
庵內帷幔微揚蕩漾了大半邊天,跳動的火光像是來自天堂的精靈。
丹青塗滿的宣紙躺滿一地,依稀見聞一人撫琴和唱:
梨花溪,一別是經年
酒未盡,漬未幹
羅袖餘香沁,未散
染紅衣,鳶尾花許願
死何懼,生何戀
就此罷人間,緣淺
這唱的是什麼?等一下,師父呢?
我抬眼望去,隻見白衣道姑在案上撫琴,風從她的正麵吹來,吹動著白衣,燭火微燈,照亮著兩個風塵下的人兒。
一曲落畢,轉眼寂寥成疾。
和尚站在一邊沒有說話,尼姑站起來,想說點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禪和,這樣真好,”尼姑終於忍不住說了第一句話,“真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再也不回去了。”
和尚不知所措。
尼姑的話讓我頗為驚訝,她到底是誰,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她想和師父過一輩子?
我看著和尚的背影,那背影矯健如初依然偉岸,可偉岸的他還像他之前說得那麼偉大麼?
“天下蒼生都是這樣生活的,唯我們不能。”和尚說道,雙手合十,虔誠梵唱。
尼姑啞然,抬頭望天,厚厚的雲層逐漸散去,月光清冷地灑下,不再說話。
和尚轉身,行禮作別。
月光下,燭光黯然,冷漠淒涼,他揚起的衲衣似乎終結了這一場虛妄。
佛門苑,青尼彷徨,不做聲響,她閃落的淚光恰似覆滅了這一樁無望。
我躲在身後,如佛陀看眾生,用視聽裁剪一雙紅白的紙人,在萬丈紅塵中歎笑一場癡情終不成眷屬。
這也許是好的。
師父總是說出家人要守本分,不貪、不癡、不虛、不枉,無我無相,無悲無歡。
如果這個時候我還要在“四不”中加上一個“不愛”的話,那麼接下的故事會讓我珠碎禪破。
那天晚上師父和尼姑並沒有發現我,師父轉頭回望的一刹那,他的目光落在了微揚的帷幔上,而我就在帷幔的身後,上天似乎賜予了我一種天賦,望我即無我,而這種“望我即無我”的天賦恰似師父刻意佯裝的“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