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佛遊之浮遊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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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很久,也不曾在路上停留,一個薄餅吃了兩天,路上的野菜成了我充饑的對象。
缽盂從背囊滑落的瞬間,落地的碰撞聲清澈入耳,撿起地上的缽盂,才發現缽盂裏寫著一個緣字。
化緣,隨緣。
捧著缽盂來到茅舍旁,問了安好,化到一碗薄粥,原來四海為家缽盂便是食,袈裟便是囊。
為茅舍的老人家誦了經文,一把拐杖的她竟執意送我至麥田口。
我也曾問她為何麥田如此豐碩,竟也喝些稀飯。
她說,這是為東家種的,每年所得不到十分之一。
遊離的路上遇到了位姑娘,未穿錦袍,未抹暗香,素顏平衣而已。
她問我是否見到了一位老者,多年前因為叛亂流亡各處,至今下落不明,她是他的孫女,她父親尋老者已有二十八個年頭,未果還家,現已逝世。她不忍父親孝心破落,願繼承父親的慈孝來尋找這位不知生死的親人。
我問她的些許,她淚眼朦朧,終於在回到山間見到狼藉變臭得屍骨時候淚如雨下。
我問她如何斷定死去的老者便是她尋找多年的爺爺的時候她給我看了一張畫像,畫像中的男子星眸朗目,我看了卻心如刀絞,他們竟如此相似!
老者的鞋底藏著一張羊皮紙,紙間紀錄著那些年的故事,這也是他唯一的習慣,終讓孝子之心有所歸屬。
把老者埋葬在山邊,女子說心願已了便回去父親墳前相告,問我是不是一同前往。
我看了看聳起的墳頭,心中有愧,便拒絕了。
那些天我徒手折來些竹木在邊上達起草舍,願為逝者超度百日,待百日時滿,我再遊離。
時有行人上山,一日有人跑來找我,說是山下有戶人家的公子死了,知道這裏有位和尚便想尋來超度。
我暫別老者陵墓前往山下,舊日被洪水衝洗的蓮魚小村已經蓋起了新房,路邊的街市也漸漸恢複了往日的繁榮,不得不感歎山人的能力。
來到一所整修一新的大屋旁,聽到裏麵離人的哭泣。
我問那人這是何時修建,怎麼會這麼迅速地蓋起來大房。
那人告訴我這是這裏的大戶,他那日將銀兩埋於地下,才躲過了浩劫中的一貧如洗,於是便花銀兩請來山後工匠重建房舍,不料竟被石塊砸死了。
我感歎淒涼的同時走進了這座整修了一大半的屋子,死者被蓋上了白布。
下葬的那天有死者親人為他擦身,白布掀開的那一刻我那發現是那位出言不遜的人,想不到他竟是這裏的大戶。
我本想起身離去,然而抬頭仰望天空的時候仿佛聽到一種聲音,他告訴我“死者已矣,眾生平等”,於是我踢他念了平生,還了舊恨。
後來,我才明白,這竟原來也是生生相報,善惡種於菩提,相由心生,由心定性,由性賭命。
轉眼深冬襲來,茅舍外下起了小雪。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便有人隔天為我送來幾升米一些菜,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時候起這種方式竟成了我的習慣。隻是我和那個人從未見過麵。
那天傍晚,雪已經把上山的路全部覆蓋住,我正生著火打坐的時候聽到很急切的敲門聲,開門一看竟是小孩。
小孩哭著喊我去救人,我見此小孩有些眼熟,心中漠然一傷,帶起鬥笠便往山走。
小孩走得匆忙,哭著跑著摔了好幾跤,卻還是很堅強地爬起來往他指的那個地方跑去,我苦笑,這孩子若真是他所生,那著意誌還與那人驚人的相似。
遠處,見一女子趟在邊上,一男子正抱著她啜泣,旁邊是滾落的石塊。
距離越來越近,那模樣漸漸清晰,我的思緒在四處流浪,找不到心之所向。
“爹,有人來了,爹!”小孩喊叫著,聲音裏卻沒有了之前的嗚咽。
“大師,麻煩你救救她,救救她……”熟悉的人,熟悉的模樣,陌生的呼吸,陌生的距離。
我俯身伸手輕探女子的呼吸,呼吸微弱,若救的及時定然能救。
我手一揮,示意男子抱著女子跟我。
沿路我故意挑著磕磕碰碰的地方,假意摔倒,小孩便在一邊扶著昏迷母親的腳,嘴裏念叨著娘。男子抱著女子在大雪覆蓋的路上顛顛撞撞,開始抱怨著路這麼難走,村人那麼無情,卻絲毫未提我這個願意救他的曾經的熟人。
也好,反正此刻的我也並不希望那女子能夠活下來,她奪走了我最愛的人,終於,我們就這樣迷散在陌生的歸途裏,從此假裝兩兩相忘。
進屋的時候柴火因為沒有及時添加,火苗微弱。
我不屑地丟了幾塊木頭進去,示意他將女子放在一邊的茅草上。
“這麼破,怎麼住人!”男子念叨著,口吻充滿了仇意。
我沒有吱聲,隻是淡淡地將門外的雪捧進缽盂,看著厚厚的雪在漸漸熄滅的炭火上慢慢融化,缽盂底的“緣”字漸漸顯露。
緣?我盡信天下歸緣,唯獨不信你這個緣。
我將缽盂扔出門外,淡然地轉身離去,留下他們父子兩人,路漸行漸遠,孩童的哭喊越來越大深,我的心越來越疼。
我該不該回去?
眼前出現的小男孩,素袍微裹,手裏提著東西,顫顫巍巍地向這邊跑來。
“啊,大師……”小男孩見到我的時候驚呼。
“小弟弟,你怎麼在這裏?”我問。
“是一個大哥哥拖我把這給送給你的。”小孩低著頭,把布袋塞到了我手上,轉身正走的時候被路上的積雪滑了一下,被我扶住。
“大哥哥是誰?”我替他打落身上的落雪問他。
“我也不知道,我先走了。”男孩離去,隻見白雪覆蓋的屋邊有一男子給了男孩什麼東西。
他是誰?是南海口中所說的大哥哥麼?
我似乎無路可走了,前後是有緣無分的兩個人,左右是白雪覆蓋卻隨時可能滑下去的山坡。
白雪落在了我的鬥笠上,風越來越大,氣溫越來越低,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聽不到茅屋裏的哭泣聲,久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終於決定還是回去看一看吧。
拿著手中的糧食,一步一顫地走回茅屋。
由於雪中站的久了,腳基本凍僵了,我看到屋裏的男子呆坐一邊,小男孩靠在男子身上沉沉睡去。
我將說中的布袋丟在一邊,或許現在的我還有機會對他說點什麼,但是的心裏卻是想快些離開有他的地方的。
我還是離開了,離開的時候替他點燃了柴火,我做不到絕情,更做不到將他丟在這窮鄉僻壤中活活餓死、凍死。我,也不過是徒有僧人之名的凡人。
風和雪,就像來自煉獄的狂歡,在了無生機的人機享受著白色的饕餮盛宴。
我舉步維艱,心仿佛沉在了冰冷的海底,路邊的樹木被積雪重重壓斷,徹底擋住了上山的路。
我苦笑,難道這就是遊離?所謂的遊亡和逃離嗎?
我也不知道用什麼樣的心情走完這條地獄般的路重新回到寺廟,隻記得去年雪很大,我錯過了春的芳華,忘記了身的迷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