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整夜都沒有再睡，一直等到晨曦微露。淩越從睡夢中醒來時，我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暗自羨慕那絕大多數女生都會望其項背的睫毛。他皺著眉半睜著眼，看到我之後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依依，你什麼時候醒的呀？”
    “比你早就是了。”我瞧著淩大公子那副窘迫，實在忍俊不禁。
    淩越自然反擊，“唔，看來是啊，腦袋都轉靈活了。”
    “嗯，可以出院了。”
    我很不喜歡醫院的氛圍以及消毒藥水的氣味。不過對麵的人顯然並不讚同。“再觀察幾天吧，你不知道你昏迷的時候多嚇人。”
    我不置可否，多住幾天就多住幾天吧，總歸能讓在乎的人安心。
    “依依，你和楊妤還有來往麼？”淩越略略思索了一會，問得有些遲疑。
    心倏地一跳。他為什麼會認識楊妤？就算是在生意場上，大家也慣常稱她為Sarah，就連很多工作多年的同事都不大記得她的中文名。還有，他怎會知道我和楊妤原本就認識？不過這樣的心思轉瞬即逝，我強壓下濃濃的疑惑，一副淡然的樣子。
    “同一個公司的同事嘛，當然認識。”
    雖然微不可查，我還是能感受到他輕輕鬆了口氣。
    抬眼忽然看到他凹陷的眼窩，慢慢的都是歉疚和心疼。方才湧起的猜疑立馬煙消雲散。即便是真的有些什麼，想必也是為了我。
    “快去事務所吧。還有，既然我好好的，就不用這樣整夜地守著了，今晚好好睡個覺吧。”還有一句話閃過，我卻沒有說出來。
    你這樣的情意，我怎麼承受得起？
    “心疼我麼？”他笑得甚是熨帖。
    這下輪到我不自在了，隻得勉強說了句，“嗯，算是吧。”
    那雙原本就笑著的桃花眼更加明媚，“依依，你真可愛。”然後在我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淩大公子偷香成功。之後又在我回過神來之前遁走。
    額頭上濕濡的觸感與那時何其相似，我輕輕撫上左眼，情緒翻江倒海，混雜著分不清楚。
    醫院的早飯一向都不大可口，加上一直胃口不振，我隻吃了幾勺稀粥便不再動。護士小姐稍稍勸了勸之後就不再費心，直接將那些東西撤了下去。就在護士小姐出門的時候，有個熟悉的身影進了病房。
    是Kevin，這倒是我完全想不到的。
    “很久不見了。”他禮節性地笑笑，全然不似當初的真誠。
    的確很久不見了。自從那日我無意撞破後，我便再沒有去過Kevin的診所，一律以太忙為理由推掉。一旦心裏有了芥蒂，是多少時間也補不回來的。我想作為心理醫生，Kevin對我的刻意疏遠想必心知肚明。
    “嗯，最近很忙。”
    “我是來告別的，很快就要回瑞士了。”
    他終究還是采納了宋楚涵的意見。
    既然他都要回去了，那麼以後必然不會再見。因而我連基本的驚訝也懶得偽裝，甚至擺出一副明顯送客的模樣。
    “那祝你一路順風。”
    Kevin直接忽視了我的冷淡，順手在一邊的矮幾上放下一把鑰匙。
    “很多事情，出於職業道德我不能夠說。但在最後，我還是有個善意的提醒，你如果有空了可以親自去洋山別墅看看，你會找到答案的。”
    我不是不心動的，隻是對他的猜忌占了上風。
    “謝謝，不過我想我用不著。”
    Kevin了然笑笑並沒有接話，反而一臉玩味地看著我，“其實我一直不讚成保守治療，要想根除就要直麵當初的慘淡不是麼？我很期待後麵的故事，祝你們好運。”隨即轉身大步出了病房。
    矮幾上的鑰匙無疑是個碩大的誘惑，也是個極好的契機。我雖然嘴硬，卻也願意冒險一回。
    畢竟若連自己都不明白那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無疑是個絕妙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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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洋山別墅我雖然不曾去過，但記得宋家的確在郊區山邊有這麼一棟避暑之處。究竟裏麵有些什麼，我不是不好奇，但沒有主人的允許我即便是有了鑰匙又如何。這麼想著便覺得心裏那個結怕是一時半會兒解不了，隻能伺機而動。
    幸運的是，機會很快就來了。
    我在醫院裏又躺了兩天才得以脫身，這還是我對著二哥軟磨硬泡才實現的。而因為這兩日的病假，再加上年關將近，手頭上自然積壓了大量的文件報表。
    要大病初愈的人一出院就做那麼多case，真是太不人道了。我咬著筆頭一邊算心裏一邊抱怨。
    至於楊妤，我回到公司第一天便見到了她。她自然還是老樣子，妝容精致、舉止優雅。但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再次見到這條美女蛇我自然退避三尺，幸而她也沒有主動上前搭話的意願，隻是眼神中閃動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讓人不大舒服。
    突然桌麵上彈出了一個郵件提醒框。點開瀏覽，大意是為了慶賀C&W大中華區成立半年，業績良好雲雲，故此特邀公司中高層舉行慶祝晚宴。我向來對宴會興致缺缺，從小就在那樣的環境長大，著實厭惡這種人人戴著各式麵具虛與委蛇的可笑場合。
    誰愛去誰去吧，反正我是不大有興趣的。大好的平安夜，何必浪費於這種無謂的活動之中？
    我嗤笑著將鼠標滑到右上角的關閉按鈕，卻在下一刻無意瞥到了一行細小的花體字。
    請於12月24日七點之前至洋山別墅。
    心跳有瞬間的漏拍。
    我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說的大致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