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良人永在 116 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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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尚槎起得不算晚,簡簡單單的收拾停當之後,才發現自己什麼東西都不用帶,隻是替人家的宮婢整理了一下房間,屬於自己的東西,其實一直都帶在身上——兩串相思子的繩扣還很結實,隻是顏色磨的卻有些舊了,除了紅豆還是紅豆,唯有相思還是入骨,沒什麼變化,燕祉祾依舊是渡不了的劫,克不化的魔障,年複一年,日複一日。
對著鏡子微微一笑,尚槎看到自己的容顏還是比較年輕俊朗的,滿意的離開了屋子。但叩開百裏頡頏的房門,尚槎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你的眼睛怎麼跟兔子一樣?”
“是很明顯?”百裏頡頏連忙眨了眨眼睛追問,“還是很醜?”
“不……就是有一點點,不仔細看看不出來,沒事的,你別擔心。”尚槎說道,“別太緊張,不影響儀容的。”
“那就好,”百裏頡頏舒了一口氣問他,“你這東西可是收拾好了?我們該走了。”
“那是自然,”尚槎這次很積口德,不笑不鬧的避而不談那雙淚目,隻對百裏頡頏說道,“你若也沒事了,那我們就出發吧。”
“好……”百裏頡頏側過臉去,很不合時宜的打了一個嗬欠,又把眼圈牽紅了,“我們坐馬車出去,我把你送出黎國。”
“雖說大恩不言謝,不過我還是要道謝的。”尚槎跟在百裏頡頏的後麵向著宮門的方向走去,最後和他坐上了同一輛馬車。
除卻這一次共乘駟馬之車,尚槎的記憶突然回溯到很久以前,好像那一次還是和燕祉祾一起鑽進的那個矮小的馬車裏麵去,雖說實在算不得社麼稀罕的舉動,可就是忘不掉。而且那一日那人一身明黃,自己一身霧灰——都不是什麼喜慶的顏色,卻還是牽了彼此的手,認認真真的學著人家夫妻的樣子,一拜二拜再三拜,直到再一次把自己送入對方的心間,不是捆鎖,可再也出不來。
想到這樣天各一方的鴻溝究竟是自己所掘的,尚槎終究還是釋然了一點,擰在一起的心慢慢的舒了幾分,卻又想到其實這樣的場景好像也過去了好多年,也就是說,尚槎和燕祉祾真的已經不相見日久。
如今身邊坐了一位也算是美男子的人,不過可惜不是那位、因而尚槎忽然就歎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正巧是趕上侍衛盤查馬車的行跡的時候,隻得作罷這份慨歎噤聲。又聽得百裏頡頏冷冽的嗬斥了宮人,說是自己要出宮散心,根本隻言片語不提尚槎。
待馬車駛離了黎國的皇宮之後,尚槎才放心大膽的念出了自己方才想說的話,“不相見,不相見來久,日日泉水頭,常憶同攜手。攜手本同心,複歎忽分衿,相憶今如此,相思深不深。”
“得了得了,這不馬上就要見到了,”百裏頡頏佯怒道,“你卻還在這裏氣我,這樣的話,應該我說才是吧,我馬上就要和你不相見日久了,甚至是……不相見。”
“不見也好,相見爭如不見,沙場之上,熟人見麵多不好。”尚槎全然沒了玩笑的口氣,“百裏頡頏,這是我最真誠的祝願和祈求,對你,過了今天,過了現在的終須一別之後,我不想再見到你,不想再傷害你。私人的恩怨情仇,卷到公事裏就麻煩了。”
“謝了,不會的,我們都會公私分明。”百裏頡頏回答的爽快,“來日方長,我先把你送走——送君千裏才是當下的正事,別的都還有明天,都還可以再議。”
百裏頡頏的這句話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的不語是整個馬車裏麵都是低沉的寂寂。不過馬車的步子也是走走停停的忽快忽慢,時而是不管不顧的狂奔,時而又是依依不舍的慢行。這使得尚槎終於忍不住打趣道,“百裏頡頏,你這個車夫是怎麼找的?會不會駕車?”
“境由心生,你自己這個坐車的坐的不好,不要怪人家,”百裏頡頏回了他一句,卻也沒有多說什麼,識路的他知道,黎國國土較為狹小,如此一來的路程經過,國境即將就在眼前了。
好不容易打破的沉默又歸為平靜,兩個人又抿住了嘴,假裝看起了窗外的風景——鬼都知道外麵沒有什麼好看的,秋天要到了,黎國又冷的早,不過是衰草枯楊,能有什麼景致,不過都是為了避免四目相對的尷尬罷了。可惜的是,尚槎和百裏頡頏要麼同時把腦袋向外偏,要麼同時把腦袋向裏看,兩個人這樣不謀而合了好幾次之後,終於放棄了各種姿勢,都改成了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目視前方——隻有後世的新聞聯播的播音動作才能比擬這種井水不犯河水的端正。
慢慢的,傳來的馬蹄聲的前行越來越微弱,尚槎和百裏頡頏都明白,這真的是要到了分別的時候,通情達理的馬兒似是知道主人的心思,此時行的越發慢了,很不情願的朝向炎國的方向躑躅。
“果然馬是最有靈性的,”尚槎笑了笑,“你看看它們都用腳替你說了話。”
百裏頡頏不理會尚槎,又把頭偏了過去。直到馬車再發不出一點聲響,才是真正別離的時刻。尚槎和百裏頡頏一先一後跳下馬車,百裏頡頏對著車夫示意一下,車夫便開始解起了駟馬的韁繩。
用手接過一匹駿馬的繩結再遞給尚槎,百裏頡頏一言不發。人麵不隨年光大改,當時百裏頡頏初到炎國和尚槎驚鴻一瞥的時候,真的是俊美絕倫,何郎傅粉。如今再看,依舊是翩翩風度,隻是那雙眼睛,現在含了解不開的千思萬緒都是愁,歸於一處,無非是“尚槎”兩個字。當真是“一見誤此生,不見毀終身。”
既然百裏頡頏一直不說話,那就尚槎開始唱獨角戲,先是客客氣氣的接過韁繩道謝,之後又說起了炎國的折柳折麻送別的習俗,反正是絮叨了幾句。
不過百裏頡頏一直沒有回應,再巧舌如簧過,再妙筆生花過,此時的百裏頡頏木訥少言到緘默,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尚槎自己說的無趣了,便打了一個拱手,“既然這樣,那麼在下就告辭了。”
“那我就不送了你……我再往外走的話,不合適。”百裏頡頏緊閉的雙唇微啟——終於肯開尊口了,卻冒出了這麼毫無風情的一句話,“尚槎……你多保重吧。”
真正的前路還遠,你要去的遠方還長,可是終究,你離自己的本心,越來越近。隻是估計我們在一起的一晌貪歡,短暫卻也到了盡頭。
情話說了千萬遍,還是無用,隻成了自己給自己的交代和支撐,那個人永遠都是鐵石心腸,除了對待他的心尖一點。既然如此,那就無需多言,不如簡簡單單的放開手,反正這雙手,從來就不曾和自己牽起來過。自作多情,就是一場自欺欺人,永遠不想醒來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