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良人永在 106 月亮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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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頡頏再進門的時候,手裏拿著剛從酒窖裏的拿出來的一個小壇子。看見尚槎不甚理解的表情,淡淡的開口道,“若是用冰塊鎮了,味道太澀,不好喝——我記得燕祉祾喜歡甜的東西,是吧?你估計和他差不多。”
“又提他,你這是要幹嘛。”尚槎搖了搖頭,“還真的不是——他喜歡,我二叔喜歡,可是我一般般,就是一直順著他的心思,隻是習慣了,沒有什麼偏好。不過,酒若澀了,味道也確實不好。不要老是提他——你是想看我哭還是怎麼樣,一直這麼幸災樂禍的。”
“……我沒那個意思。”百裏頡頏無言,把佳釀倒進了醒酒器。酒液在精美的醒酒器裏靜靜的流淌著,陳釀的異味漸漸散去,而濃鬱的香味就流露了出來。
酒邊的棕紅色慢慢顯露,那種紅色足以撩人心扉,顏色不夠均勻,顯然是有點兒歲數了,尚槎看到那種微微的棕色之後開口道,“是你真是舍得,還是我運氣太好?居然碰到了一份陳年佳釀。”
“你居然懂?不是方才還一陣迷茫,”百裏頡頏稍有吃驚,“看不出來,你不飲酒卻懂得如此?”
“我不懂,書上說的——偶爾習得。”尚槎顯得很平靜,“你莫不是不知道炎國那句‘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我知道……隻是你又現身說法了一次而已。”百裏頡頏笑言,“好了,喝酒吧——我給你倒。”
“今天的月亮很圓。”尚槎淡淡的評論了一番,顛三倒四的像個小孩,“是個十五麼,不是也差不多吧。月亮,好圓,好白而且……好亮。”
“你可不要指它……不是有習俗說,用手指了月亮,耳朵會壞麼。”百裏頡頏起身走到窗前,把那個開了一道縫隙的半扇窗子打開了全部,“這樣好了,不要指指點點的,直接看吧。”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青雲端。’”尚槎說道,“這首詩可聽說過?‘仙人垂兩足,桂樹何團團。玉兔搗藥成,問言與誰餐?’”
“這是自然,好歹我也是看過幾個字的人,”百裏頡頏沉聲答道,“‘蟾蜍蝕圓影,大明夜已殘。羿昔落九烏,天人清且安。陰精此淪惑,去去不足觀。憂來其如何?淒愴摧心肝。’——《古朗月行》,沒錯吧?”
“好得很,這詩句寫的精妙,太白的仙氣,一覽無餘——氣勢取勝便在此處,你以為呢?”尚槎笑眯眯的和百裏頡頏探討著,仿佛是同時登科的舉子同窗,“尤其是‘仙人垂兩足,桂樹何團團。玉兔搗藥成,問言與誰餐’,實在是逍遙之極!”
“誰是和你要談經論道的!”百裏頡頏佯裝嗔怒道,“喝酒——少說這些彎彎繞繞,我又不像你,考了那樣的功名。”
“這就更著不得急了,”尚槎晃著手裏的酒杯細聲慢氣的解釋著,柔聲說道,“桃紅酒麼,品嚐更不能著急——在酒入口之前,你要先深深在酒杯裏嗅一下。這之後呢,你再慢慢的把噙在嘴裏,叫它在口內多留片刻。大約此時你已能領會到它的幽香,然後你再吞入一口酒,還是一樣的叫它在口裏多做停留,之後在舌頭上多打兩個滾,叫你的唇舌一番品咂,最後仰著頸子全部咽下,必然是一股幽香立即縈繞其中。這酒比不得什麼高粱烈酒的粗糲,隻能慢慢喝,不可飲驢。”
“尚槎……你該不會是閑篇讀的太多所以沒辦法考狀元?”百裏頡頏輕笑著問道,“這樣的講究連我都不清楚的。”
“自然不是……”尚槎連連否認,“是我哥哥太棒了嘛——唉,我哥哥,哥哥……好久了,其實我也很想他,就是說的少。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希望走遠了,就沒有煩心的事情了……”
雙生子似乎天然就該在一起永不分離,不要說是陰陽兩隔,就算是中間隔了陽間的山水,似乎都不應該。可是尚桴卻已經離開尚槎很久了,久到他幾乎快要找不到想念他的借口和引線,卻突然提到了功名一事,又有想念的潮汐翻來覆去。
“百裏頡頏你和我過不去,淨逼我想傷心事。”尚槎眨了眨眼睛,有些小孩子的口吻,“你真可恨,我又要想我哥哥了。”
“我也想我哥哥……”百裏頡頏隨著他說道,語氣帶了淡淡的回憶,“我是說百裏驊騮——不對,我哥哥是百裏驊騮,也不是百裏驊騮。”
“繞口令。”尚槎評價道,“好歹是你們的君主,說話怎麼不客氣一點,叫一聲皇上也是。”
“我在和你說哥哥,不是皇上不皇上的——你不是也對燕祉祾直呼其名麼?”百裏頡頏反駁道,“你不要打岔嘛。”
“好好好,我不說話,你來說。你先說你哥哥,我再說我哥哥。”尚槎說道,“反正是兩個弟弟互相傾訴,沒有他們的事情。”
“我哥哥對我真的很好,我一直很感激他——直到他要送我去炎國當質子之前。”百裏頡頏苦笑了一下,“我真的很不明白,那個從小幾乎把我捧在手心裏的哥哥,怎麼變成了這幅狠戾的模樣,麵無表情的宣布著我的歸處,還吩咐了我要做的事情,完完全全把我當成一個工具,叫我覺得他從前對我那般嗬護的目的,簡直就是為了飼養一個工具。”
“一母所生,又不是相差幾歲,都是雙生,同時而落。我知道長兄如父,可是‘虎毒不食子’,他為什麼不願意留我在身邊?難道我會威脅他的皇位不成——我一無所長,根本無心在此,他有什麼好擔心的呢?”百裏頡頏說道,“故土難離,我不想離開——我甚至旁敲側擊的問他為什麼不幹脆派一個公主去和親?結果你猜他怎麼說——”
“怎講?”尚槎好奇地追問,“把你痛罵一通?”
“沒有,可是那句話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百裏頡頏平靜而痛苦的說道,“他用那樣柔情而綿長的期待看著我,嘴裏卻說著,‘她們不比得你有用。’我是東西麼——有用?哈哈,真好笑,我對我哥哥的意義就是個趁手的家夥?”
尚槎糾結了一下百裏頡頏究竟是不是東西的回答決定放棄,“萬一他有難言之隱呢?你怎麼不覺得蹊蹺,如此反差,何等奇怪。”
“若不是因為在炎國遇見了你,我簡直會恨死他;可是也因為遇見了你,我更恨他了。”百裏頡頏說道,“果然皇位令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做了皇帝的哥哥就不認弟弟,我不該抱著什麼念想,傷了自己的心。”
尚槎想到了燕祉祾登基之後的動作,淡淡的說了一句“皇室無父子”,然後就開始說自己的哥哥尚桴。
百裏頡頏對尚桴最大的印象就是《海棠香》,可是尚槎卻能如數家珍的說出來他們相處的各式趣事——眼見得月亮鑽進了雲彩裏,尚槎微笑,“我還記得有一次和哥哥在看月亮的時候,恰好也是如此,明月隱住了身影。”
“這之後呢?”百裏頡頏追問道。
“然後我便戲說哥哥是‘閉月之姿’,哥哥倒是不氣我,也沒理我——”尚槎的嘴角勾起一抹年少的壞笑,“結果第二天,七皇子拿著一張貂蟬拜月蓋在了哥哥的書案上,熱臉便是白白的貼了一天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