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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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看了門外暮色漸沉,楓舞輕輕合上院門,躡手躡腳走回了廂房,殊不知他這舉動全部落進了蹲在梨樹上的一個黑影人眼裏。楓林抱著劍依樹枝而立,瞧著在昏暗燈下拉長的身影,嘴角不覺上翹。
在山穀外村裏打聽到楓舞前行的方向,楓林便一刻不停的沿途尋來,雖是累及了,也沒趕上答應母親的十日之約,但看見人安全的住在這棟小院子內也值了。
楓舞正湊近燭火欲吹滅,卻被人一把拉開。卓立和趙瑜是下人,自是沒這膽子。是誰?楓舞有些後怕的轉身,卻沒發現人,楓林已悄無聲息的坐到了桌子對麵。扭回頭的楓舞嚇了一跳,看清後,眉頭扭成蠶。
“二哥,好久不見,可想死五弟了。”楓林嘴上說著,臉已扭到一邊,後邊幾個字都成了嘟嚕聲。
“你找來作甚?不是說你和大哥都會幫我麼?”楓舞不曾料到會是楓林來找他,他還一直以為是母親或者父親的影衛會依任務行事,楓林雖是影衛長,但他一逃婚,府上更是離不開他,他自是不會直接來找人才是。
“聽說你在河夾鎮出了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和大哥都急死了。我可沒帶影衛來,且……”楓林突然住嘴不說。
“且什麼?”
“二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明日這蓮花鄉有盛會,你得陪我賞。”楓林說完打了嗬欠,已是幾日幾夜沒有合過眼了。
“不急著回府?”楓舞有些難懂,明明派人急尋來,還許人逗留?
“不急。婚事已退。二哥可放心在這江南暢遊幾日,父親來信說,江南這邊賬務你得查對一遍。”
“嗬嗬,無妨,走一趟不容易,自是要打理好了再回府。”楓舞頓時眉開眼笑。楓林心情雖好,卻也是累得夠嗆,洗過澡,霸上楓舞床,硬要和他擠在一處。楓舞待他睡後,起身抱了薄毯到書房去睡。
書房燈一直亮著,楓舞不知所謂的成家在這次拒婚後會怎樣,他對肖紫涵說不上喜歡不喜歡,秦馨麼一直當她是個可交的朋友。在他記憶裏,下人們都說成家就是找個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過日子,他對父親疼愛母親到骨子裏的情感很是不解,母親似乎從來沒有給過父親好顏色。父親已是夠優秀了,娘和三娘是盡辦法想得到父親的心,但為何母親老是嫌棄?他也不知自己將來所喜歡的人會是什樣。
楓陽到書房時,北邊最亮一顆星剛沉。楓舞正瞪著書架想事,恍惚間,發現楓陽站在門前,先是懷疑,想起楓林,驚得從躺椅上跳了起。
“大哥!”
“折騰夠了吧。”楓陽走到書案前,提筆讚墨在宣紙上落了兩字。
備銀。
楓舞甚是不解。楓陽退到一旁坐了。
“你這一逃,父親擔心皇上起疑會聯手丞相和太子端了楓府。”楓舞搖頭,雖是局勢難測,他不認為皇上會不計後果。
“據這些年所查,當年護國公主之死也是皇上意氣用事惹出來的,母親說若不是這一出,如今整個六國都該是鳳月國的了。”楓陽明白楓舞為何驚訝,也不多說。隻問了是不是明日要出遊,楓舞怔忡的點了頭,見楓陽靠在椅上閉目小憩,便咽回了所有疑問。
一大早醒來。銅陵鎮俯伊丫鬟臥室裏,楓落在屋子裏洗梳。柳葉兒敲響了門。
“風兒,快點,小姐收拾好了。”楓落出來時,柳葉兒倒是吃了驚。平日裏楓落都是粗布麻衣,在廚房裏幹活兒,大多時候不進主院,見麵也是灰頭土臉的,昨兒小姐說是去蓮花鄉郊遊,讓帶上小廚裏的風兒,還特地賞了一身綢製舊衣,洗梳一番。如今卻是這番模樣,柳葉兒呆了片刻,回過神來,拉了楓落手朝院子外跑。楓落擺脫柳葉兒,臉紅了一陣,柳葉兒隨即明了,支吾了片刻,楓落沒有理她徑直往外走。
俯伊小姐辰紅衣站在一幹仆眾中,思索著什麼。楓落走近,低低喚了聲小姐。
“今兒帶了不少炭火,你且試試烤吃。若做得好重……”辰紅衣話未落盡,細細打量起楓落來。楓落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辰紅衣突地笑了,甚是得意地哼了一句。楓落不明就裏,看人上掀簾上了車,隻跟著一群人走在車旁。
辰紅衣掀起簾子,讓楓落上車與她和柳葉兒一起坐車。楓落支吾片刻就是不上車,他知道男女獨處實有不妥,雖然他現在是女子裝扮。見辰紅衣兩眼瞪圓,楓落隻好上車。柳葉兒甚是親切的拉了他一把。
辰紅衣平日話不多,不知為何柳葉兒覺得此刻的小姐甚是活潑,尤其十分炫耀她的嫡兄辰晏殊。
“可惜了,大少爺今日不能來。”柳葉兒和辰紅衣雖是奴仆實為姐妹,沒外人時總是沒上沒下。辰紅衣一扭臉掐了柳葉兒臉一把。
“誰說我大哥今日不來,他一早就去了蓮花鄉,說是和幾個好友一起聚,就不等我了。”
“小姐今日不是約了國舅的兒子肖揚公子麼?”楓落聽得咯噔了一聲,一路走到銅陵鎮,肖揚花公子的大名他可是早有耳聞。看情形,辰紅衣莫是不知?
“是他約我,父親也知道這事,讓我不要招惹他,隻說按禮待他便可。”楓落依著窗看山看水,心底知道江南的確是好地方。
岔口,一陣風急勁,兩匹棗紅馬眨眼過,楓落隻看到兩個人影消失在前方。
馬車駛進蓮花鄉時,到處都是顫動的人影。馬車在一處草地上停下,附近全是整齊的馬車,都是遠地來此參觀的遊客所駕。
楓落跳下馬車,一個沒站穩,摔了個狗啃屎的姿勢,臉上沾了不少塵土。辰紅衣見狀,立即拉起人,掏了手絹細細擦拭後,讓一幹人等著,喚來早訂好的船篷。
豈料楓落一個踩空,人落進了水裏,水深泥厚,嗆了好些水,把人拉上來時,楓落已是五官不見。辰紅衣正要發怒,立即想到一事,頓時眉開眼笑,心底隻道好個丫鬟,不想露臉不是,本小姐有的是辦法。
立即讓人把木炭搬上船艙,在裏邊用幾個炭盆裝了,在艙裏用布料隔了一個空室,又讓人把給自己備著見客的衣裳拿出來遞給楓落,命令他把衣服換好了,再讓柳葉兒給他洗梳一番。
一幹人就站在船兩頭。
蜻蜓翩飛,粉瓣簪,彩蝶聞香忙,明珠牽引,碧葉荷,萬傾濤。
發絲幹,裹在單被裏的楓落露出個頭來,已是滿頭大汗,一張臉被艙內的氣蒸的紅撲撲。柳葉兒要幫著給換衣服,楓落堅決不同意,她隻好出來候著。片刻進去時,吞了一抹口水。
“奇怪,你到底是誰,說你是丫鬟誰信呢,你知道小姐性子,好生說或許就可以免了不少苦頭。”柳葉兒不時偏頭瞧楓落臉上。
楓落閉口不談,早知道他就賴死在廚房裏。柳葉兒還想說些小姐心思時,就聽得船外一片高呼。
蓮花鄉十裏路,每三年大舉盛會。盛會就在荷葉間搭建一座大型台子。載歌載舞,吟詩作畫。各地才子佳人,達官貴族不少前往參觀。除卻蓮花鄉各處還有不少名勝之地專為才子佳人作入圍準備,就是所謂的藝林大會,好些皆是從這些地兒脫穎而出,從而直接入圍藝林大會前三百名額人選。
俯伊私家船離蓮花台尚有二裏路,途中就見幾條船從另一水道出來。前望是一片水域,荷葉荷花早清空,方圓不下二裏路。蓮花台下,小船雲集。
為首的正是肖揚公子。肖揚公子傲立船頭,噙笑遠望,扭頭就見辰紅衣倚著船舷側坐船頭,在碧葉間隱現,煞是招看。
“辰姑娘!”船靠近,肖揚公子朝辰紅衣伸出一手,見眼前人風流俊俏,辰紅衣臉上一紅,起身低頭扶著他手越過船去。
“你們且在此處等等,讓柳葉兒上船來。”柳葉兒替楓落準備的差不多了,聽到外邊小丫頭喊,立即出了船艙。
“你們且在此處等等。”柳葉兒低低跟小紅說了兩句,小紅不住點頭,不時朝船艙裏看。
肖揚帶著辰紅衣往蓮花台靠近,楓落和一行下人在船上候著,船停在原地。
辰紅衣待船靠近了蓮花台,踏上台廊,就見辰晏殊一人倚欄而坐低低吹奏竹笛給正在彈琴的人伴奏。樂聲悠揚。
肖揚見辰紅衣忙著找嫡兄,自個兒眺目四望。看見兩個修長人影時,腳下浮動,徑直竄到兩人跟前。
“秦小姐!”秦馨將目光從邊角三個人那處收回。
“肖公子!”秦馨語氣極冷的跟肖揚打了聲招呼。
“秦公子!”肖揚賠笑站立一側,又瞧了秦馨身旁懸著劍的秦彥。秦彥點頭表示招呼,目光仍留在台上雙眼仍是微閉,正在享用那台上樂聲。
“大哥!我給你準備了好東西在咱家船上,你可一定得去,妹子可是極不舍得。”辰紅衣做了個掏心摟腹的姿勢。吹奏的辰晏殊立即停了下來。
“劍或者玉佩?你大哥我從不缺。”辰晏殊神色淡淡的應了句。辰紅衣最恨他那副表情了,笑一個會死嗎?
“真不去?可別怪妹子沒先想著你。”辰紅衣氣惱地轉身走掉了,回頭就見肖揚望著秦馨笑的傻氣,肚子裏的火直串。
“他就是這樣的人,生氣不值。我倒要看看是什麼禮物!”辰晏殊一停奏,樂聲突然失了色彩。一陣惋惜聲頓時炸開。大家隻好看著辰晏殊跟著自家妹子站在台廊邊下招來自家船。
“風兒!”柳葉兒喊了一聲。船艙沒有動靜,正欲要上船就見楓落從船尾躬身出來。
楓落隻看到台階上的三人,心裏頓時一鬆。殊不知台階上的三人快窒息了。楓落美目一轉,看向船舷水麵,自己也是驚了一陣,早知這般他決計不出來。
三人上了船,讓下人劃船離開。
東南角,楓陽身後的影衛低低說了句。楓陽微點頭,環顧四周時,就見一個風流佳公子帶著一個少年在人堆裏東張希望,與楓陽對上眼時趕緊移開了視線。楓陽略一沉思,再望去,兩人不見了蹤影。正要上前尋去,就見影衛帶了阿南和雪鳶到跟前。
“去台上演奏一曲,我則不再追問那小子下落。”楓陽瞧了阿南身後雪鳶。
“你最好識趣些。”楓林低低威脅了阿南一句。
阿南不知楓陽意欲何為,隻好硬著頭皮上台撫琴。經這一攪和,楓陽尋人的事暫時按了下來。
船靠著荷葉一線前行。楓落沒有回艙隻站在船頭眺望四周景致,陪在他身側的隻有辰晏殊。琴聲漸起,楓落撫著荷葉的手微顫。是阿南。
楓落朝一朵開得極盛的荷花伸手,掰了一片花瓣在手,放在唇邊先是低試了一陣,緊接著聲音極為清脆的響起,曲子竟是和琴音相合。竟把清新空麗活躍的氛圍給惹了起來。
船停了下來。辰晏殊打著轉舵的手勢時極為憤怒。辰紅衣早從船艙出了來,看情形這個風兒怕是已有心上人了。難得大哥動心了,這會子定是很生氣。
台上的阿南叫苦不已,兩人和音不久,阿南才驚覺楓落也在此處。豈料一個仙子般的女子拿了片荷花瓣,吹奏著曲子,踩著台階走到他身邊來,望著他笑。
他發誓,他不認得這個女子。雪鳶驚訝了好一陣,她沒想到阿南竟認識這樣一個女子,即使喜歡阿南,也對這人生不出半絲嫉妒恨來。
阿南兩手按住琴弦,就聽得楓落低低喚了聲阿南。阿南猛地站了起來。他知道楓落易容術相當高明,竟然能把一個男子變成這般模樣,阿南驚叫出口,楓落突然捂住他嘴。上蓮花台時,他就發現東南角楓府三分子了。
阿南瞧向楓陽,緩緩走了去。楓落跟在他身後。楓陽早看清了楓落容貌,先是一驚,後又轉頭瞧了辰晏殊,臉上已有了鄙夷神色。
楓陽瞧不起楓落,阿南的朋友他早調查過,眼前這女子是漂亮卻是某青樓裏的吧。不過她倒是幫了阿南一把,阿南不久可通過這場比賽入藝林大會尋個仕途也是有極大可能的。
“此曲成名,入仕之期不遠,你且好之為之吧。放人。”侍衛放開了雪鳶,給了阿南一袋銀子。雪鳶走到阿南右側,朝楓陽三人施了一禮。辰晏殊走到阿南身側,一把把楓落逮到一邊。楓落並沒朝三人施禮,也沒看三人一眼。倒是辰晏殊此舉,惹得他極為難堪。楓落低頭,默不作聲。
楓舞臉色微變,這種熟悉感讓他有幾分肯定,眼前這女子他一定在哪兒見過,低頭刹那,竟生出一陣難過,卻又說不出口。